事是这么个事。
宁馥带罗松雪着陆称得上惊险,但好在最后两人都没什么严重的损伤。
只罗松雪落地时不慎崴伤了脚踝,没两分钟就肿得像馒头那么高,不知道是否是骨折了。
按照程序,她们应该原地等待救援。但着陆时的撞击让两人不能确定信号器是否还在正常运转。
罗松雪的伤情不能耽误,宁馥背着她走出了果林,沿着大路与搜救队车辆相遇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结果却碰上了刚好路过的一个农民大爷,叫她们搭了个“便车”。
——两个跳伞快把全基地跳出心脏病来的飞行学员坐着一辆“突突突”的三轮板车出现在基地大门口的时候,营长他们都亲自迎出来了。
画面魔幻,不忍直视。
但只要人活着就好。
对此,营长和老乡说了好长一段感谢的话,并且对自掏腰包垫付了宁馥吃玉米的钱表示无伤大雅。
老乡死活不肯要——
“这么两个女娃娃,和俺闺女差不多大呢,这么辛苦,还正好掉进俺们家地里头,这是老天爷叫俺给咱们解放军尽一份力呢!”
老乡还特别提到宁馥:“看女娃娃累得没力气啦,是俺叫她吃的,部队领导可别怪她啊!”
一旁被人扶着的罗松雪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宁馥作了证。
她行动不便,是宁馥一直背着她,硬生生走出了方圆七八亩的果林。
营长的目光移过去,宁馥便露出了一个单纯无辜的笑容。
看到了吗首长,这就是军民鱼水情啊!
老乡对她可好,板车上有半袋子自家烤的玉米,看她饿了,主动塞给她的!本来她还想保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优良传统,但实在是精神和体力消耗都太大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还是接受了老乡的好意。
老乡说看她吃得香,硬要把那袋子玉米全留在基地,被营长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亲手把玉米放回到老乡的板车上,钱就压在玉米袋子下头。
罗松雪和宁馥都火速接受了基地医生的检查。万幸,罗松雪只是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没有伤到骨头。
她被安排到基地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了,宁馥脸上被树枝剐蹭的伤口也都被仔仔细细地包扎上,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务室——
新兵跳伞出现这样的事故已经是万一中的万一,而她们两个着陆在果林里,居然回来还是两个全乎人,已经可以成为奇迹了。
这是几乎能让整个伞兵训练基地都为之感叹的好运气。
也可能是这惊天一跳真把她本来就积攒不多的运气用光了,面对盛怒中的二舅,宁馥同志坐在地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顶了一句嘴——
“我没有逞英雄。”
反正二舅急眼了,撒娇耍赖肯定都没用。王晓云是什么人?空军王牌飞行员、海军航空大学飞行总教头,从来是表面喜怒不形于色,内里性如烈火坚定果决。这也就意味着——
他肯定不吃撒娇耍赖这一套。
果然,王晓云气得眼睛都立起来了。
只听他的好外甥女理直气壮地道:“我能救,难道不救吗?”
王晓云一肚子的气骤然被她梗在喉咙里。
他冷冷地盯着宁馥,看了足有十秒钟,然后淡淡开口道:“说说你当时做出这样判断的理由。”
宁馥觉得这十秒像十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等到了这形同“赦免”的一句话,眼睛微微一亮。
“第一,我在009后面出舱,间隔三秒,靠减小阻力不开伞完全能追上她;
第二,我的体能完全可以负担操纵降落伞的同时带人;
第三,2000米高空跳伞,我有把握在离地300米以上开伞,保证我们的着陆安全。
我是最后一个跳的,只有我在她后面,也是唯一符合救人所有条件的人。
综上,我可以,也必须做她的安全阀。”
她说着说着似乎也来了底气,语速也快了,眼睛亮灼灼地直视着王晓云。
中校反而闭了闭眼。
“那你自己的安全呢,你考虑了吗?”他问,“如果你没追上她呢?如果她副伞状态恢复突然弹出,和你的主伞缠在一起了呢?如果你们下降过程中再出现其他意外呢?”
宁馥道:“您也说了,是如果。”
她望着王晓云,慢慢道:“如果有万一,我也不会后悔。我自己选的,我自己受着。”
赌两条人命,赢了当然皆大欢喜,输了……
输了也轮不到她再去担忧操心。
好像有点任性,但也是迫不得已。
王晓云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宁馥,“我真想抽你一顿。”
他走过去将宁馥拉了起来,“但是既然你和我论职责使命,我也和你论纪律条例。”
以亲人的身份,他像揍得这孩子屁股开花永远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豪赌,可以军人、以教官、以战友的身份——
“你做得很好。在紧急状态下的处理和决断,都没有出错。”王晓云冷淡道:“这也是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儿说话的原因。”
宁馥松了一口气。
中校斜睨她一眼,“但是——”
宁馥那一口气又提回去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在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枉顾自己的安全,我就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