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父母心情怎样复杂,如何失眠,始作俑者宁馥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回到畜牧排后,她已经被彻底接纳为这里的一分子,并且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至于其中有多少热情是给她与崔国富带回来的日用品的先不提,至少大家纷纷与有荣焉地觉得畜牧排也给全场站做了贡献。
——我们有知识!我们不藏私!
看看,全场站最艰苦的地方,才能培养出最优秀的知青!
甚至还有个胆子大的牧民小伙子,悄悄塞给她一小把牛肉干。
第二天吃早点的时候,宁馥和徐翠翠就吃上了奶茶泡炒米和牛肉干。
徐翠翠已经习惯了宁馥在畜牧排的人气,但还是对她收到牧民小伙儿的礼物拈酸带醋地刺了几句。只是热腾腾一碗咸奶茶下肚,嚼着又香又韧又有滋味的牛肉干,再尖刻的话也闷在肚子里头了。
这个城里来的女知青不知哪来的每天如一的热情,一挽她的胳膊,好像姐妹似的往外走,把徐翠翠惊得直后退。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沦落成了纸老虎,面对着宁馥笑盈盈的脸,也实在再抖不起威风了。
——主要是前面发生的事太丢脸,每当她要摆起贫下中农“老师”的架子训斥对方时,就想起自己慌慌张张从讲座上跑回毡房还崴了脚的那个晚上——那会儿,宁馥也是这样笑的。
只听宁馥亲亲热热道:“我去场站,书记给了两斤红薯呢!等今天回来咱们烤着吃。”
徐翠翠瞪眼,正要说什么,宁馥已经拉着她拉开羊圈的栅门,示意她看着点。徐翠翠只得将一肚子话咽回去,用力咬了咬牙。
她气呀!
不过……不过宁馥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就算她办那什么讲座出风头,也是她真有本事;就算……就算畜牧排好几个小伙子为了争给她送牛肉干的机会悄悄进行了好几次摔跤比赛,那也是因为她……是真的挺好看的。
冬天放牧很不容易,要挑冰雪覆盖少的地方,还要靠近水源。
两个人赶着羊群走出很远。徐翠翠一路没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内心在做什么艰难斗争。
终于,等羊群找到合适的地方,四散着从干枯的草皮下翻嫩茎来吃的时候,徐翠翠开口道:“你……你怎么不看书?”
她见过,在宁馥那个随身背着的军绿色挎包里,放着她的书。有两本是高中数学,现在又有两本新的,叫化学。
书上有许多笔记,却还整齐干净。
徐翠翠悄悄瞟过几眼,但是没看懂。
宁馥一怔,弯起唇角,“现在是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时间。”
徐翠翠一下子挺起来了,“算你积极。”她顿了顿,傲然道:“现在作为你的革命同志,我有必要帮助你不断进步!快点把书背好!不要给我们畜牧排丢脸!”
宁馥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徐翠翠对她的定位,已经从“城里来的大小姐”,变成了“革命同志”了。
进步很快嘛。
徐翠翠十分霸道地从宁馥挎包里掏出一本书,硬塞进她手里,命令道:“你看书,我看羊!”
宁馥笑起来。
此时距离1977年的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原主已经报名了考试。但在原来的剧情里,她不过是为了和心上人高涵“保持一致”,因为高涵说他喜欢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原本的宁馥自己根本就没报考上的期待。
只不过最后二人双双落榜,反而是梁慧雪考上大学,想必其中有不少宁馥手抄的教材的功劳。
不到三十天的时间,要复习政治、语文、数学、英语和理化五门,而原主虽然报了名,却从来没认真打过基础。
凭着[金榜题名]任务阶段的属性加成,宁馥几乎变成一架学习机器,但复习的时间还是要精打细算。
但系统也给了要求,她完成任务的前提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宁馥在完成任务方面,向来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
她只能谢绝了徐翠翠的好意。
徐翠翠见她不识好歹,气得拔腿疾走,恨不能离她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好心当成驴肝肺——!”
宁馥正要将课本塞回去,一抬头,就见刚刚还在眼前的徐翠翠,突然凭空消失了!
宁馥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化学课本,朝着徐翠翠消失的方向飞奔过去。
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宁馥冲刺跑跑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下次再有点亮成就给自己加属性的机会,宁馥暗自发誓,绝对要加在体力上!
徐翠翠半身已经陷在沼泽里。
草原上的沼泽也叫水泡子,冬天很少见,但碰上了就是致命的。这里靠近水源,地表的水却不易下渗,看起来完全正常的地表下却是一滩冰冷的淤泥,如同一张险恶的巨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徐翠翠就是没注意到那无人踏足过的水泡子,踩在和普通草地没啥不同的表层,才一脚陷了进去。
屯子里的老人们说过,一脚踩进水泡子,一脚踩进鬼门关。陷进水泡子里是极其危险的,特别是在冬天。
极度的恐慌和水泡子里的冰冷让徐翠翠面色惨白,她朝宁馥大喊:“去喊人,快去喊人啊——”
宁馥语速飞快:“来不及了!”
等她喊来帮手,恐怕徐翠翠整个人都要被这水泡子吞没了。
宁馥的心飞快地跳着,“砰砰”地将血液泵到四肢。
她迅速四下张望,找到一根还算粗硬的枯枝,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的外套,将这一节树枝缠裹起来,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树枝不在半途中折断,同时能递到徐翠翠的手里。
“放松,不要乱使劲!”
宁馥将裹了衣服的树枝努力伸给徐翠翠,同时试探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否坚实。
徐翠翠咬牙切齿:“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俩换换,你进来放松一个试试?!”
徐翠翠嘴上虽这样说,她却已努力照着宁馥的话放松身体,减少无谓的挣扎。
生死关头,原先的偏见和小心思都已被抛在九霄云外。对方快而稳的语调和她有条不紊的动作,让徐翠翠不可避免的、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