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脸上表情没变,平静地说,“我给你叫医生。”
“没用。”榛真忍着痛说,“史医生才能治。”
又颤颤地小声说:“一会儿吐出来就好了。”
史医生就是谢家专负责榛真的那位医生,谢凛想起来上次他给榛真配药,的确不是常见药。
谢凛扶着榛真坐下,在边上站着,垂眼看着榛真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顾客的围观,有几人想上前,谢凛冷冷一扫,那些人齐齐僵在原地,接着默契地拉着孩子退了出去,本就没多少顾客的甜品店顷刻间空空荡荡。
看店里出了事,老板本来想蛮横处理,目光对上谢凛,伴兽一个哆嗦,老板瞬时出了一头冷汗,连忙换了态度,赔笑上前致歉,看榛真要吐,又殷勤地拿来垃圾桶。
十来分钟后,榛真把无法消化的蛋糕吐了出来。
他用温水漱了口,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
老板也纳闷,他掺假但没用过期食材,卫生有AI管控,怎么会吃出问题。疑惑归疑惑,问却是不敢问的,眼前男人气势和等级都非同常人,老板这辈子也没这么遵纪守法过,直说三倍赔偿加医药费。
谢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去把外边的牌子拆了。”
老板一怔,被看得背上生出一股寒意,灰头土脸地去把100下了,然后一回来又被吩咐“赔偿金给他”,老板不敢不从。
榛真没想到还能得一笔意外之财,呆呆地看了眼终端过来的数额,一时搞不清状况,傻乎乎地对老板说“谢谢”。
老板:“……”
讪讪地回不客气。
谢凛都沉默了两秒。
榛真反应过来说了蠢话,脸一红,转过头去看窗外,发现外边竟然下起了雪,不由“呀”了一声。
谢凛看榛真像是没事了,顺着他看起来很是天真的目光投向窗外,顿了顿,问老板有没有新的毛毯,老板说附近店里应该有卖,谢凛静静看着他,老板就自觉出去买毯子了。
毯子买回来,谢凛将它往榛真身上一盖,把人抱起来,出了甜品店大步往回走。
榛真的脸也被毯子盖住了,他靠着谢凛的肩膀,稍显密闭的空间,有些气息难免变得有存在感起来。一些雪花落在谢凛肩上,榛真出神地盯着,周遭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只有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海蓝星的温差真大啊。
可能是冷,榛真颤抖了一下。
谢凛脚步似乎停了,又似乎没停。
榛真感觉自己好像被抱紧了一些。
因为这场意外,谢凛没领着榛真继续玩,而是直接回了校方预定的酒店休息,午餐和晚餐也是让AI处理的自带食材。
等第二天,谢凛看榛真气色正常了,便问他还想去哪儿玩。
榛真想着只有半天,谢凛不玩也没什么意思,说不玩了,自觉地掏出了学习面板。
谢凛说好,等处理完手头的急事,到点让榛真换了衣服跟他出去吃饭。
两人到了一处极高的楼宇。
谢凛明显是贵宾熟客,悬浮车直接停在顶楼,有专属经理前来迎接。下来进了包厢,谢凛让榛真先点,随后补了几道。经理下去,谢凛见榛真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发呆,侧脸秀美又乖巧,已经看不出昨天的虚弱苍白,不由盯着看了片刻。
榛真若有所觉地转过头,谢凛目光微恍,却没移开,继续一眨不眨地看过去。于是榛真反倒紧张了,没话找话道:“小叔叔,你来过这里吗。”
谢凛回他:“之前在海蓝星待过一段时间。”
榛真扫了眼偌大的豪华包厢,把‘这家餐厅看起来很贵’咽下,点点头说:“这家餐厅看起来很有名。”
谢凛说和首都星的TR差不多。
榛真一听TR,脑中闪过些什么,下意识问:“小叔叔去过TR餐厅?”
这时,智能侍应推门进来上前菜,谢凛的是银梭鱼,榛真的是芝士沙拉,侍应还端了杯天然菠萝酿给榛真,说是随餐附赠给小朋友的,未成年也能喝。
谢凛示意先用餐。
榛真也不计较又被认成未成年,心中像憋了什么事,不吐不快,抬眼瞄了瞄谢凛,把刚才那句再问了一遍。
谢凛“嗯”了声,随口道:“TR餐厅的李主厨很不错,我之前还想过请他当私厨。”他像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说:“等这次回去,我会和管家说,让你自己做饭。”
榛真愣愣地望着谢凛,飘忽地问:“那位李主厨他没答应吗?”
谢凛看榛真表情有些奇怪,先回道:“他拒绝了,不过后来又改了主意想来,出于某些意外原因,我没答应。”然后才问榛真怎么了。
榛真已经懵了。
他想到了那段给先生做饭才得以勉强生存的艰难日子,先生给过的满星奖励,想到先生那天晚上也像现在这样,问他怎么了,还送了他一盒奶酪,以及抱着那盒奶酪曾感受到过的温暖,想到谢石星毫不留情地要他搬出去,先生说的那两个字,跟上。
榛真揉了揉眼睛,想把泪水揉回去,可泪水想有自己的表达,像漂亮的珠子断了线,晶莹地往下坠落。
谢凛也怔了。
不知道哪句说错,惹得榛真哭得如此伤心。
他微微沉了语气,问到底怎么了。
榛真只是哭,像要把委屈都哭干净,哭得渴了,端起手边那杯菠萝酿看也不看,一口喝光了。
谢凛皱了皱眉头,起身过去,有些难办地扶住了椅背,低头看着榛真,他正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榛真忽然站了起来,一下撞进了他怀里。
他看见榛真眼里还有泪,脸红红的,哑着嗓喊了句“小叔叔”。
又软又绵。
但更令谢凛错愕的是榛真的眼神——很多人都这样看过他。
谢凛这刻并没有想清楚什么,他只是冷静地推开了榛真,说:“你醉了。”接着看见榛真怔怔地止了泪水,有什么光骤然熄灭下来。
像是一朵花羞涩地绽开了一点,只是一点,然后迅速地凋零、衰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