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节(2 / 2)

今天是个凉爽而晴朗的秋日,有恰到好处的微风和阳光。

贺秋渡搬了把加厚软垫的椅子到院子里,让林杳然坐得舒服一点。发绳一解开,满头乌发如瀑布倾泻,在白色围布上黑鸦鸦地散成一片浓云。

林杳然的头发真的生得特别好,阳光洒落在上面,愈发黑得浓华光艳。贺秋渡剪刀握在手里,横竖就是不忍心下手。

“真的决定要剪吗?”

“剪剪剪,一根都不要留。”

“咔嚓。”“咔嚓咔嚓。”

剪刀一开一合,银光闪闪地在漆黑浓密的发丛中穿行。发丝一缕一缕掉落在地,像在林杳然脚边凝聚起另一团影子。那是往昔岁月的具现,也是过去那个自己的投影,现在,它终于分离了出来,林杳然晃了晃脑袋,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别动,当心碎头发掉脖子里。”贺秋渡帮他拂去碎发。现在,他的头发长度刚到脖颈,剪短之后更显厚密蓬松,而脖子又是纤细而修长的,从背后看过去,很像颗圆圆的小蘑菇

贺秋渡观察了会儿,由衷感叹:“你的头真的好圆。”

林杳然摸摸脑袋,“咦,怎么才剪了这么点。”

“你还要剪多少?”

林杳然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三厘米左右。”

贺秋渡打开电动推子,“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

贺秋渡拿过镜子,“来,看一下。”

林杳然满怀期待地抬眼一瞧,笑容顿时僵死在脸上。

有种长度叫理发师眼里的长度。

“你确定你剪了三——厘米……?”

“确定啊。”

“你告诉我这是三——厘米?”林杳然崩溃地指着镜子,里面的不明生物也崩溃地指着他。“我都快被你一剪没了好吧!”

镜子里的自己只剩短短一层头发茬,无遮无掩地显出整颗脑袋的形状,真的溜圆。配上偌大的黑框眼镜,就成了圆中有方,妥妥的撕漫男——

搞笑漫画里的。

林杳然不忍多看,看着看着自己都想笑,笑着笑着就“哇”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我不光失去了钱,连头发也没有了……我是个没有钱又没有头发的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贺秋渡自知闯下弥天大祸,只得想方设法试图把人哄得破涕为笑。但林杳然不领情,抹着眼泪大声道:“不领证了!这个婚我也不结了!”

贺秋渡腿顿时就软了。

幸好,林杳然头发长得快,一个月功夫视觉上就好了很多,黑黑短短密密,摸起来酥酥痒痒,手感好得不得了。

领证前的晚上,林杳然早早便睡了,鼻息匀匀,很是香甜。贺秋渡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后脑勺的短头发上。林杳然的头发暖暖的,柔柔的,触着他的鼻尖和面颊,带着雨后天青的洁净气息。他闭上眼睛轻轻嗅着,往日的种种画面如电影一般从他眼前闪过,事到如今,总算一切都好了。

直到领完证从民政局回来。

一开始,林杳然在车里,对着光线快快乐乐地看手里的小红本。然后,他揉了揉眼睛,疑惑地自言自语:“天怎么黑了?”

天不光越来越黑,闭上双眼,感觉前方有薄雾。虽然平时也经常出现视线模糊的情况,但用力闭眼缓一缓就好了,可现在雾气愈发变浓、变深,连手中鲜艳的小红本都看不清了。

林杳然垂下头,捂住脸。在慢慢包围过来的黑暗中,他惊讶,却不意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然后,他放下手,抬起脸,抱着最后一丝无谓的希望睁大眼睛——

漫无边际的黑暗,眼前是最深重的阴天傍晚,怎么都挥散不去。

心像被浇透冷水的灰烬,彻底寒了下去。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动了动嘴唇。贺秋渡回答了什么,他一句都听不见,只重复道:“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要变成瞎子了。”

前段时间去医院做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就告诉他,说他眼睛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很大概率有致盲的可能。当年的手术虽然暂时拯救了他的视力,却因病况特殊,无法彻底根治,只能依赖术后的长期维护。如果情况稳定也还罢了,可这些年连他自己心里都清楚,自己的视力一直在劣化,目前也没有效的治疗手段。

究竟会怎么样,医生说,看运气。

然而他的运气,最终还是没能好起来。

本来,两个人打算今天领完证后回家好好庆祝,接下来就该准备的婚礼的事了。可现在,却在疾驰前往医院的路上。

因为目不能视,林杳然只能紧紧攀住贺秋渡的臂膀,任他领着自己去做检查。面对各项检查的时候,林杳然极其平静,倒不是他早已习惯的缘故,而是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思想,也无法思考,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若无一人牵引着他,真不知会悠悠飘荡向何方。

等拿着所有检查报告去见医生,听见医生的说话声音时,他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怎么不是之前一直给他诊治的那个医生?

“杨医生前几天刚回国,是眼底病研究治疗方面很有名的专家。”贺秋渡握着他的手,温声介绍道。

林杳然回想起之前贺秋渡提出要带自己做检查,低低地问:“杨医生是不是和你认识?”

“贺先生对我的研究给予了很大帮助。”杨医生道,“差不多五月份的时候,贺先生那边有人辗转联系到我,表示愿意给我长期的资金支持,希望我能在复杂特殊的眼底病治疗领域有所突破。”

五月份……林杳然睫毛颤了颤。

——你眼睛到底怎么回事?近视也不至于这样。

——都是手机的锅。血泪教训,千万不要大半夜躲被窝里摸黑看手机。

难道他在邀请自己一起拼模型那次,就察觉到自己视力有问题了吗?

可明明那时候他们才重逢没多久,为了一个与“摇摇”似是而非的人,他就愿意做到这地步了吗?

手背一热,林杳然摸索着抬手探向自己面颊,可触到的却是贺秋渡的指尖。

“杳杳,你别怕。”贺秋渡细致地帮他擦掉泪迹,“我把你以往的病例和检查报告都发给杨医生看过,他说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医生、配合治疗。”

“没错。”杨医生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林先生,我已经看完您最新的检查结果。目前,由于眼睛的特殊保护结构,像您这类眼底疾病很难通过药理治疗发挥作用。但我的团队研究出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就是将纳米生物材料作为药物载体,采用滴眼液和口服片剂的形式给药。在病况趋好发展的时候,我会为您进行安全微创手术。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让您之后的生活摆脱视力障碍的困扰。”

林杳然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假如自己真的瞎掉会变成什么样。一个瞎子孤身一人地面对黑暗,那种滋味恐怕真的比死还难受。但现在,过了几天盲人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