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秉性契合,引为知交”……信他才怪!

岑骥和阿衡哥哥,这世上找不出更不相像的两个人了!

李燕燕抱着被子缩在床角,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安。

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秋高气爽,清空万里,她却一步也不想迈出卧房。

前院丝竹悠扬,谈话声比乐声更高,时时飘进绣楼,听不真切,却压在心头;打开窗牖,隐约还能瞥到屏风后举杯对饮、高谈阔论的两个人影:

玄色宝相纹襕袍、端坐如山,即使隔着这么大老远也要被那份锐利冷峻给冻伤的——是岑骥那混蛋。

而另一边的人……明明腰板也挺得笔直,可行动举止偏带着股洒脱从容,即使在敌将家里做客,也闲适的如同在曲江池畔吟诗作赋……

阿衡哥哥,真的是他。

……怎么会这样?

李燕燕跳下床榻,烦躁地合上窗纱——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开开关关,她已经反复这样做了好多次了。

小春见她坐立不宁,拉她坐下,压低声音劝说:“阿、阿蕊妹妹……要不还是和崔公子说一声吧?您要是不方便去,我可以下去候着,如果他出来解手,我就偷偷和他说您在这里?”

“那怕是正好落入圈套里,叫人抓住把柄……”李燕燕苦着脸,闷闷不乐地抠着袖角几朵青莲花。

前天得知崔道衡要来,岑骥竟主动问她要不要见一下,她立刻坚称无需见面,因为她“只是最不起眼的宫人,和崔公子话都没说过几句,何必自讨没趣,倒显得我们上赶着巴结”……

岑骥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看着她,眼神摄人。

他终究没逼李燕燕出去见崔道衡,李燕燕却难以放下,疑窦丛生,心神难安,前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岑骥这么做绝对是事出有因,她想。

可这究竟只是检验她的诚意,看她是否会私下联络淮王,借机逃跑?还是……知道了更多,知道了她是谁,乃至于了解了她和崔道衡间的旧情分?

一个莲瓣都被抠得脱了线,她还是没想清楚。

“小春姐姐,郑将军那里,没露什么破绽吧?”李燕燕已问过很多次。

“放心吧。”小春轻轻叹息,“我也不是从前那样傻的了。”

……

同样不大自在的,还有席间的崔道衡。

他此次前来镇州,奉王命与古存茂谈和,同时也想要尽可能多的看看镇州军容,探探这伙一年前还不为人知的山匪的虚实。

岑骥相邀,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崔道衡自是欣然赴约。

岑骥不仅是古存茂手下头号大将,也是他最先遇到的镇州将领。

初次相见,崔道衡震惊于对方的年少有为;一路随岑骥的中军来到镇州,更为军容肃正、令行禁止而心骇;后来,他又得知岑骥竟出身于禁军,恰好是郑国昌将军手下的校尉……

崔道衡坐不住了,管不得对方是否愿意谈及当逃兵的经历,怀着一丝渺茫希冀,冲动地追问岑骥是否得知康宁公主下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问出那句话时,一向凌厉的岑骥面色似乎又更沉下去几分。

“哦?康宁公主,她是你什么人?”对方一派军人习气,冷淡地问。

“儿时旧友,也是王上亲妹,不幸失散。若将军知道任何细微消息,请务必告知,王上同崔某必定感激不尽。”

崔道衡自认答得真诚,可岑骥连眼皮子也不抬,几乎是有些刻薄地说:“岑某身份低微,无缘得见公主,而且在变乱前就离开了龙城。崔兄怕是问错人了。”

崔道衡原本也只是试试,没抱很大希望,见状只好做罢,心里暗暗将这位岑小将军归到了干脆直接、冷面冷心、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类别里。

没想到,来了镇州,岑骥竟然会邀他到府上一叙。

崔道衡来了,岑骥家简朴清幽、古意盎然,又让他意外了一次。他从前听说,乱世里小人得志、急速崛起的武将们,最喜欢大红大绿的装饰,总爱把家里弄得金碧辉煌,如此观之,也并不尽然。

可之后,与岑骥的交谈却不算顺畅。无论他提出何等话题,对面冷峻的小将军似乎都不大接茬,只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崔道衡长袖善舞,心里渐觉诡异,面上丝毫不显,仍在努力寻找话题。

“崔某略通医理,岑兄的伤还没完全好,饮酒当要节制。”他诚恳道。

“唔。知道。”岑骥说着,扬头一饮而尽。

崔道衡:……

他只好陪了一杯,按下尴尬,又道:“岑兄家中燃的这味香,品格不凡。清秋肃杀,万物凋零,偏和以这道‘郁金’,其中又加入荔枝、酸枣、草豆蔻等……以蜜调和,香气如百花齐绽,热闹鲜活,生生压住朔气,一派生机盎然……风雅非凡,这份巧思着实令人敬佩。”

岑骥往嘴边送酒的手停了下,似笑非笑,道:“没什么巧思,家中的粗使婆子多事,胡乱调的。”

崔道衡:……

难道他鼻子坏了,竟会分辨不出?岑骥这样讲,倒成了他刻意奉承。

崔道衡正要再说什么,岑骥突然将酒盏向前一推,直愣愣地站起身,脚步踉跄,斜摔下去!

边上侍从忙上前,两人才勉力撑住岑骥高大的身体。

崔道衡也立刻上前搀扶,岑骥却大咧咧地拍掉他的手,揽着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说:“我……嗝……啊,今日高兴,喝多了。我先去后面歇歇,崔兄自、自便。”

崔道衡本想就坡下驴,告辞算了,可岑骥又指使家仆道:“带、带崔大人去花园转转,席面都给老子换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