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移时异地,李燕燕很乐意看岑骥和张晟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可在这冷飕飕、空荡荡的太行山道上,她全副身家性命系于岑骥,可不能让岑骥出什么差池。
见岑骥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李燕燕往岑骥身边靠了靠,悄悄碰了碰他的手……
女孩的体温很低,指尖相触,一抹清凉,岑骥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我先去定州,不和你回白石山。”他声音微颤,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替我转告古大哥,说我事毕之后再去寨子见他。”
张晟哼了声,看起来毫不意外。
接下来,两人很快交换了身上的物资。河东兵那里搜刮来的铠甲武器以及那匹军马,岑骥全部交给了张晟,自己则又换成了青袍皮甲,普通得恰到好处。
做完这些,谁都不想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岑骥向张晟问清了道路,转身便要离开。
“怎么?你要带着她?”张晟见状,突然指着李燕燕问。
李燕燕心脏狠跳了一下。
岑骥从刚才起情态就不对。李燕燕猜不出他要去定州做什么,直觉不是好事,岑骥急吼吼的,李燕燕知道自己是累赘,很怕被丢下。
她要活下去,要去淮南,无论岑骥把她留在山里,还是丢给张晟,让她去白石山,都不可以……
所以岑骥还没回答,李燕燕就小步跑上前,紧抱住岑骥胳膊,故意做出亲昵的样子,大声说:“我们当然一起!”
她抱的这样紧,岑骥半个身子忽然陷入到软玉温香里。
岑骥脚步一滞。
张晟舔着下唇,眼神中透着玩味。
李燕燕不敢去看岑骥,生怕他心思改变,不敢再多停留,拖着岑骥的胳膊便往前走。
岑骥身上微温,被她抱住的那只胳膊好像有些僵硬。
不过,终于没有推开她。
按照张晟给的路线,那天傍晚时分,岑骥和李燕燕到达了一个山间小村。
小村连名字都没有,总共十几户人家,全部散落在山腰一块狭小的月牙形平地上。住民大多是山中猎户,几乎每家房外都晾晒着皮革、干肉和药草,整个村子到处散发着呛鼻的气味。
岑骥走到村尾的一户人家,停下来,叩响了房门。
李燕燕尽管累的眼冒金星,还是注意到,这户人家的土墙根上,嵌着三颗很不起眼的白色石子,形成一个三角……
门颤颤悠悠地打开,里面走出个矮小干瘪的老人,听岑骥说是白石山的朋友,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立刻将两人迎到了火坑边上,烧上热水,端出面饼、腌菜和肉干,自己也在旁坐下,热情地攀谈。
只是,老人操着古怪的口音——与世隔绝的山民大多如此,无论是岑骥还是李燕燕都是半听半猜,只大概得知,老人姓莫,妻子过世多年,女儿也嫁到了山外,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关于他如何受了白石山恩惠,他家又如何成了白石山往来经过的落脚地,莫老爹倒是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可惜李燕燕完全听不懂,干脆放弃,默默埋头吃东西。
瞧岑骥生硬的表情,恐怕他也没懂……李燕燕暗想。
好在尴尬的对话没持续太久,天色很快暗下来,山里人家舍不得点灯,三人收拾了碗碟,莫老爹就催他们早些休息。
莫老爹家里不过是间一目了然的土屋,能睡觉的只有一张大铺板,岑骥还想谦让,莫老爹却拍着他的肩膀,直说:“……小夫妻睡,小夫妻睡。”
说完,他笑呵呵地推门,去邻居家借宿了。
……
岑骥默了下,没有追上去。
算起来,他已经两天一夜没休息,又一直处在紧张戒备的状态,刚才一烤火,止不住的疲倦便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袭来,要将他吞噬,几乎无法抵抗。
而一想莫老爹那口怪异的方言,想到要同他解释他们不是夫妻,岑骥只觉头大。
算了……随便莫老爹怎么想吧。
木盆里有莫老爹打好的清水,岑骥取块帕子投湿,覆在干涩的眼上,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先洗漱,洗完告诉我。”
“好。”
女孩答应得爽快,动作也不慢,岑骥听见细碎琐屑的声响渐次响起,经过接连奔波,竟觉这日常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宁。
这个温蕊……
的确机灵,凡事不用他讲第二遍。不光脑子转得快,还会看眼色,不添乱,也不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矫情,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小娘子。
也不哭……岑骥倒对她刮目相看了,本以为她坚持不过半天,毕竟看起来是那种娇气怯弱,随时随地都会叫苦掉眼泪的类型,午后走山路时岑骥就看出她快要力竭,可居然也一路跟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