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别开了眼。
……
比她预计的更久,十几息后,终于,铁青脸拖拖拉拉地断了气。
岑骥松开鞭子,先跨过小溪将三匹马拴好,返回来扒下铁青脸的铁甲和罩袍,又朝他后颈处补了一刀,这才冲一动不动的李燕燕叫道:“过来搭把手。”
李燕燕无声地走过去,按照岑骥的吩咐,把三个死者身上的甲胄兵器等解下来,值钱的和有用的东西聚成一堆,岑骥又牵了马过来,将三具尸体丢进了个不起眼的山沟。
再回到溪边时,李燕燕还是蹲在那里,小小的一个人,垂着头,皱起眉,冥思苦想的模样。
不过,她还真没哭,只是有些呆。
岑骥丢了毡帽在她身边,背靠着树坐在毡帽上,抻了抻胳膊腿,长舒一口气,问:“怎么?第一次见死人,给吓傻了?”
李燕燕还是低垂着头,却说:“不是。”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死人。”
“第一次碰尸体?”
“也不是第一次。”
岑骥阖上眼,调整着吐息,过了会儿,又问:“遇上他们时,为什么不叫?”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她从心底里并不相信岑骥会救她吧。岑骥可不是什么善人,为什么不趁那几个河东兵被她吸引了注意,自己跑掉呢?
如果她是岑骥,就会那么做。
岑骥是为了四哥的赏赐救她?也说不通。
李燕燕从前不知道,方才看岑骥杀人的手段才明白,自己空口许给他的赏赐还给低了。凭岑骥的身手,随便在哪个藩镇都能得到重用,当刺史根本不算多难——当然这要看运气,可送她去淮南,不,哪怕只是出河东,同样需要运气呀。
可岑骥确实救了她,李燕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可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她揉揉眉心,道:“是我慌了神,说不出话来,抱歉。”
“要不是我起初表现得太慌乱……”李燕燕看向岑骥,“是不是他们就会相信我们只是路人,放过——”
“他们从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岑骥打断,“和你是谁,说什么,做什么,没关系。”
“哦……不过反正你也不是真有过所,还是骗不过……”
“呵,”岑骥嗤笑,“真有,他们才更要杀人了。”“为什——哦。”
李燕燕一点就通。可不是么,就冲他们先前对李燕燕说的那番话,恶意早都暴露了,要是岑骥真识得他们上峰,他们哪还敢让人活着呢!这荒郊野外,无迹可寻,杀人抛尸再合适不过了——就像岑骥对付他们一样。
“那下次,如果有下次,我应该立刻叫你?”李燕燕问。
“不必。”
岑骥闭目养神:“离得近,不叫我也能知道。离得远了,叫也来不及。”
今日果然回暖,傍晚的林子里也不觉寒凉,可李燕燕的心里一片冰冷。
她一贯是个有些冷情的人,作为幽魂飘荡时,更是看过了太多尸横遍野的沙场,但刚刚又和战场上不同,战场上不能退却,只能向前,这林子却很宽敞,明明可以各走一边……
刚打了个照面,那三人就拔刀,下的全是死手。岑骥也不遑多让,看着放松,实则在迷惑对方,要么不出手,出手全是杀招。
杀伐果断,死生轻置,他们这些人,好像是专为即将到来的乱世而生的。
……那她呢?
“岑、呃,表哥。”李燕燕看着留在地面上的、铁青脸的衣服,忽然想起什么。
“嗯?”
“你是为了不弄脏那身衣裳,才、才扼死他的对吗?”
岑骥不置可否,却反问:“你喜欢爬山吗?”
“我……我没爬过真正的高山,但应该是不喜欢的。”李燕燕老实回答。
“那不就得了。我想杀他们,他们也想杀我。他们死,我活,怪他们想杀我却没本事杀我。若他们有本事,就反过来。”
“换身皮,我们走大路过关。”
李燕燕默然无语,后背却打了个寒噤。
岑骥也从开始就没打算放过那三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