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醒来时,天色才刚蒙蒙亮。
身上好像压着一座山,沉重无比,她试着活动了下身体,忍不住发出声低吟,手脚都酸胀着,每抬起一寸都痛如针扎。
李燕燕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竟有些怀念做幽魂时的自己,那时至少不会感到疼痛。
不管怎么说,她还活着,并且……终于逃出了龙城。
李燕燕又叹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撑起身子来,原来她昨晚睡在了破庙的墙根下。李燕燕揉了揉眼睛,又发现身下和身侧都垫着油布,她身上除了自己那件狐皮斗篷,还盖着岑骥的斗篷,恐怕岑骥昨晚就睡在旁边,但现在庙里却只有她一人。
“……他人呢?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之前还骑着马,突然就睡着了……奇怪,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李燕燕小声嘀咕着,艰难地爬起来。
她扶着墙,小心地探出头,眼前突然一亮。
天色其实还很晦暗,不过阴云却渐渐稀薄,空中时不时落下几粒飘散的雪,和昨日比起来,寒冷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在离庙门十几步远的地方,一颗树的枝条上被搭了块油布,油布底下已经生起了一座小小的篝火,火堆上面还是架着熟悉的头盔,岑骥正蹲在一旁,用木棒搅动着头盔里煮的东西。
更远之处,两匹马在悠闲地吃着草,那边雪化得更多,地面被冲出一条清浅的水沟,发出悦耳的流水声。
李燕燕裹紧斗篷,走到岑骥身边蹲下,吸吸鼻子,讨好地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抱歉,说好这些事该我做的……但我昨天都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一直到现在才醒……总之,以后我一定会尽量做事的,你的斗篷和油布,我已经收拾好了,还有其他事要我做吗?”
对她这番表面真诚的话语,岑骥嘿嘿一笑:“你?帮忙?”
“让我想想……”他故作沉思,“昨天一整天,你最有用的时候,好像就是醉倒了睡过去的时候,要不你继续睡?睡醒了兴许就到淮南了。”
李燕燕听见“醉倒”两个字,忽然警惕起来,面色却不改,讪笑着试探:“怪我,光想着祛寒,忘了不能饮酒,给你添麻烦了……呵呵,那个,我喝醉了是什么样的呀?有没有发疯说梦话什么的?”
“岂止,”岑骥煮好了食物,泼了两把雪把火熄掉,慢悠悠地说:“还打呼磨牙蹬腿打人呢!”
“什么?!”
李燕燕惊愕地掩住嘴巴,支支吾吾道:“我没、我……对不起!我不、我……真的吗?”……她不信!
岑骥冷眼:“你喝醉了什么德行的,自己不知道吗?”
“我之前从没醉过,所以不知道嘛……”
这下岑骥倒是意外了,眼皮子动了两下:“从没喝过酒?”
李燕燕自幼体弱,补药一直没断过,里头有几味药材和酒水犯冲,再加上她年纪小,所以几乎没有饮酒的机会,就连在宴席上,她也只喝掺了几滴葡萄酒的清水。
对岑骥她怕多说多错,只摇摇头,说:“没有,淮王殿下不喜欢我饮酒。”
岑骥无语,停了下,他端起不再烫手的头盔,递给李燕燕,吩咐:“你先吃,剩下给我。”
李燕燕接过,见是撕碎的面饼,在热水里煮软,成了糊糊状,岑骥还撕了些肉干放进去,喝起来有些咸肉味,在这幕天席地的旷野里,都可以算是珍馐了。
李燕燕小口小口吞咽着,让热流把五脏六腑都理得熨熨帖帖。在她吃早饭的功夫,岑骥去庙里收拾了东西,又给马上好了鞍鞯,很快,土地庙周围又变得和昨日一样,完全融入到四野里,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等岑骥又重新回到她身边,李燕燕急忙将头盔送过去,忸怩道:“我吃饱了……嗯,我想更衣了。”
岑骥挑眉,先是有些不明所以,随后抬手,脸色古怪地指了指墙后。
李燕燕顿时回过味来,知道岑骥误会成了她要如厕,让她去墙后解决,霎时脸红,跺了两下脚,解释说:“哎!不是那种‘更衣’!虽然那个也要……但我怎么可能在你用饭时说那个呢!”
“我的意思是,”她指指昨日被划破的裙角,“昨天怕守城的起疑,我才穿了侍女的宫装,我包袱里还备了套男人袍子,骑马走路更方便。我是说我要换衣服,你先不要过去那边……”
岑骥又不耐烦了,迅速摆了摆手:“……这种事不用给我解释。”
李燕燕立刻转身:“谢谢表哥!”
岑骥头大。
“等一下!”岑骥叫,“为什么私下也要叫我‘表哥’?”
李燕燕回头,贼兮兮一笑:“多练习嘛,到了人前才能叫顺口呀,表哥最好也多叫叫我‘阿蕊’,免得需要用时想不起来了。”
在岑骥黑脸之前,李燕燕飞快躲进了庙里。
……
大周朝的女子出门在外,经常以男装示人,宫中也多男装宫女,李燕燕穿起男装十分顺手,很快就换上了件豆绿色圆领袍。
她不敢让岑骥等,拾掇好自己,立刻又跑回去,岑骥早饭都还只吃了一半。
岑骥无声地吃东西,李燕燕在旁没话找话:“对了,昨天我喝过酒就不省人事了,是你把我安顿到墙角的吧,还没有谢谢你。”
“我没有很重吧?”李燕燕憨笑。
岑骥斜眼打量了她一番,不以为然地说:“你也不比我妹妹重多少。”
说完,他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口糊糊,站起身,把头盔拿去流水边冲洗。
……岑骥的妹妹?李燕燕愣了下,这倒是从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