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里阴雨连绵,时已十一月份,到了晚上,雨挟风刮起来冰似的冷。
周齐来过法国,跟队友一起来的。
那年他刚成年,刚进一队不长时间,还没拿冠军,穷得一清二白,除了张脸一无所有。他打游戏氪金氪得特别狠,月底俱乐部没发工资之前周齐记得他卡里的最低余额到过一百零二块三毛四。
他就是带着这一百零二块三毛四去的法国。
虽然周齐已经不在青训队了,但跟青训队教练一直联系得特别多。
去机场前,那老头儿把他叫过去了一次,严肃、严厉、正儿八经地教导周齐:“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穿得不要太暴露,也不要轻易地相信陌生人说的话。千万不要去酒吧跟人喝酒,有人约你去也不去。男人一定要洁身自好,不能轻易的受到女人的诱惑和欺骗。”
周齐当时就懵了:“??”
老头儿顿了顿,硬是绷着脸说下去了:“男人的第一次,是给你未来妻子最好的礼物。”
周齐:“???”
“我会让领队他们盯着你的,你最好也少点不规矩的心思。不要在年轻的时候做出让你后悔终生的事。”老头儿最后做了个正式总结。
周齐从头到尾没听懂:“……”
虽然周齐没听懂,还觉得刘正国——那老头儿,脑子有点儿问题,但周齐发现,他到法国以后,出行范围严格地受到了领队的限制。
他只被准入12岁以下儿童也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直到他回国,那老头儿才解释说,他是怕周齐因为兜里没钱、年纪太轻经不住资本主义社会的诱惑,沾染上约炮的坏习惯,在资本主义腐朽的社会中堕落,失去自我。
资本主义社会有没有约炮的坏习惯,周齐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没在12岁以下儿童可入的迪士尼乐园见过这个坏习惯。
后天回国,小赵女士终于放开了对周齐的饮食管制。
晚饭后周齐找了间酒吧,地方很偏,人不多,看上去有点年头了,泛黄的宣传纸,钉子松动的空酒桶。二战主题,不浪漫,酒客大多都是有点儿年纪的中年男人。
周齐到吧台前:“unojito(一杯莫希托)。”
后天晚上航班到a市机场,今年的总决赛在大后天。
说不准他能赶回去看个总决赛。
r进了半决赛,目前四强。
r其他队员周齐不了解,反正江正鸣今年比赛状态特好,特有精神气。
他妈的打了一天的比赛,大半夜还有精气神借别人手机发微信骂他。
前两天的事。
国内十一点半,法国下午五点半。前一晚有活动,周齐没怎么睡,下午正补着觉,一个电话冷不丁响了。
周齐反手给挂了,又臭不要脸地打过来第二遍,第二遍周齐要接,接了一秒钟,对面主动给挂了。
备注“江正鸣”。
顶上一条微信飘着:
“周齐,他妈的我号呢???”
周齐盯了两秒,回:
“‘猴子上树’送人头被封号了?”
“关我屁事。”
“你脑子他妈的进水了吗?”
江正鸣秒回好几条:
“谁说我游戏号了??”
“我微博号没了!!”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骗我去找你表白,再背着我把我号举报了?你他妈还能再欠点吗?”
周齐心想,江正鸣这别是打比赛把脑子打坏了,在这儿前言不搭后语。
他什么时候找江正鸣跟他表白了?他有那么自恋吗?
江正鸣跟他表白,这不是互相伤害吗?
江正鸣在那边气得不行,等了三两分钟,终于看见周齐回话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表白我了?
江正鸣:“……”
最可恨的就是这种人,使坏的是他,到头来还装不明白。
江正鸣花了好半天,洋洋洒洒打了四五百字,把来龙去脉赘述清楚了。
周齐看了两遍,特别是封号原因,“涉嫌诈骗、造谣”那行看了好几遍。
最后——
-:干得漂亮。
江正鸣:“……?”
酒保把ojito推了过来。
白朗姆酒里沉着青柠角,斜缀着薄荷细枝,一并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
有人高谈阔论,也有人在吧台前独饮。
周齐右手侧是个三十上下的白人,络腮胡修理得很好,看了周齐一眼:“lesjaponais(日本人)?”
周齐笑了声:“non,suisois(不,中国人)。”
傅野到法国已经下午六点了。
他知道周齐后天回国。
但《十七》目前的筹备工作已经大致定下来了,剩下的细枝末节经纪人和公司会商定好,他暂时没有特别需要他的工作了。
也可能有,但傅野把这种可能看作没有。
两个人没有见面的时间其实不算太久。
只有十五天而已。只有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一点儿也不久。
周齐房间是1325。但傅野到的时候,1325房间里没人。
床头放着一笔筒牛奶味的棒棒糖,放着一个礼盒。礼盒里是贵金属类的打火机,收集打火机是周齐一个瞒着傅野的爱好。
有打火机,但没有烟。
周齐说他要戒烟,但傅野还没问过周齐这是哪来的决心。
当然就算他问了,周齐也不可能说。
说他戒烟的决心来自于听别人说抽烟严重拉低男性性能力。
自从傅野说过他那儿的东西变甜了以后,周齐还动过戒可乐的想法,但太难了,没戒成。
垃圾桶里有一个扁扁的可乐罐,刚丢进去不久,还没被清扫出去。
傅野没有翻人东西的习惯。他只是把周齐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然后在枕头边发现了两盒避孕套。
傅野的视线在那两个小盒子停留了半分钟,慢慢俯下身,把它们拿了起来。
周齐是一个人住的。
两盒都开封了,各用了一个。是他们两个人常用的牌子。
现在晚上十一点。
傅野摩挲着纸盒,神色很淡,最后只是把避孕套放回周齐枕边了。
和旁边那哥们聊了两句,周齐发现这哥们儿是俄罗斯人。他是法语半吊子,这哥们儿比他还半吊子,两个人掺杂着法文、英文,以及几个中文字符艰难,但很愉快地聊起了天。
那兄弟混着三国语言,很挑衅地问:“你们中国人会喝酒吗?”
这里指的不是品,是量。
周齐笑了:“你要试试?”
“你要和我比吗??”
周齐瞧他:“你想比就比。喝,别怂。”
一喝喝了三个小时,从九点半喝到了十二点半。
周齐上一次酗酒宿醉是他十五岁那年了。
后来好多年都没喝醉过了。
今天他稍微有点儿上头,但那兄弟是真的猛,灌水似的灌酒,直到脸涨得猴屁股似的,已经倒在柜台上了,还对酒保迷迷瞪瞪地说:“unautreverrev(再来一杯)。”
到了下半夜,周齐才发现不是这间酒吧人少,是他来得早。
酒客拥拥搡搡地吵闹着向酒吧里进,酒精、香水的味道拥塞成一种刺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