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戚诗瑛忽然觉得自己话说得重,她回头,悄悄观察戚映竹。
戚映竹微笑:“你说的是事实啊,我本来也活不了几天。既然我自己都这般,何必苛责时雨呢?”
戚映竹抿唇,不好说什么了。
她没话找话:“晚上的灯会还是好看的。”
戚映竹:“嗯。”
――她不好意思说,在她心中,最好看的,是她向人群中寻找时,找到的时雨的目光。
时雨的目光,如春雨雨燕般,轻盈飘落她心房。她会一直记得,直到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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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沙沙风声吹刮门窗。再紧接着,雨丝绵绵,淋淋漓漓,浇得春草芳华。
戚映竹和戚诗瑛依然睡在她父母的屋中,不过比起当初初来,二女此时置办了家具床榻等物,不用再打地铺。
戚诗瑛睡得香甜,戚映竹在另一床上,辗转反侧。缓缓的,戚映竹叹了口气,她摸索着提着灯下床,推开门走出屋舍。戚映竹靠着木门,将马灯放在脚边。
她立在寒夜的茅草屋前,搂着自己的肩膀,凝视着天地间的清雨出神。深夜时分,戚诗瑛已入睡,这绵雨天地间,好像只有戚映竹一人存在。
她喜爱山间田野,喜爱雨帘下的玩物,看雀儿湿翅,看野鸭从河边游走,看蜘蛛慢悠悠地在房梁角落里结网。云天可亲,田野泥香……若是还能再看到雨夜中,时雨睡在身旁那安然沉睡的面容,就更好了。
不过……时雨好像又走了。
戚映竹轻轻叹口气,正想振奋一下自己,像时雨说的那样,“先从少叹气开始努力”。想到时雨,戚映竹唇间又浮起笑,雨夜寒凉,她打了个哆嗦。
还是回屋吧,若是明天生病就不好了。
戚映竹弯腰提起自己放在脚边的马灯,她提着灯正要拧身回屋,忽而,她停住了脚步。她目光看到一个黑影从茫茫烟雨深处走来,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但是仿佛能够预知似的,她心脏跳了一下。
再跳一下。
穿着绯红色文武袖袍、梳着高马尾的少年从幽暗中走来。
灯烛光照在戚映竹面前的地上,雨丝沾湿地砖,木柱挡住戚映竹的目光。戚映竹不禁往旁边走,想看清他。她看到他红衣凛然,片雨不沾,手中好像提着什么,并不能看清。
时雨目不转睛地从雨中走来,戚映竹眨几次眼的功夫,他站到了她面前。
站在矮两个台阶的屋外,女郎手中的马灯火光微晃,掠向时雨。时雨伸出手,戚映竹看到他手中一直拿着的东西,是一个用各式花编就的花冠。
时雨抬起手,道:“你不是花神娘娘么?”
他将花冠,放到了戚映竹发间。他仰着头,也不走上来,为她戴上花冠后,欣赏了一下,满意点头:“我做的。”
戚映竹低垂着眼望他:“你方才离开,就是为了这个么?”
时雨不说自己心跳加速的事,他已学会害羞,学会适当掩饰。他浅浅一笑,大方又乖巧:“嗯。”
他强调:“你祝福别人,我也祝福你。”
戚映竹凝视他:“你还换了衣。”
时雨目光清澄地仰望她:“因为央央说,我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也很好看。我没有太多颜色的衣服,但我有红色的。我好看么?”
戚映竹微微笑。
时雨依然立在雨中,依然片雨不沾身。戚映竹目光看到雨丝绕过他的衣袍,不禁想到了他们初遇那一日。
戚映竹不回答他,喃声:“我答应姆妈的那首诗,‘春夜喜雨’,我现在知道怎么写了。”
时雨问:“什么意思?”
戚映竹躲过他目光,答:“没什么意思……”
时雨笑起来。
比她矮两个台阶的少年闭上眼,灯火落在他上扬微勾的眼皮上。他道:“我知道什么意思。”
他向前走,跨上台阶。
戚映竹怔一下。
时雨闭着目:“我知道‘春夜喜雨’是什么意思。”
他踏上第二个台阶。
戚映竹反应过来,被催着向后退了一步。
雨丝在身后,花冠琳琅于眼前。漫漫细雨,灯如游丝。时雨道:“你说的话,我都有想去了解过。”
他往前走。
她向后退。
时雨慢悠悠地笑:“我知道‘春夜喜雨’的意思是……”
戚映竹靠在了木屋墙上,时雨与她方寸之间,仍闭着目,烛火与雨丝在身前身后摇曳。
灯如雨丝般飘落,时雨低下头,手指不碰她一下,凑到她脸前。
他道:“春夜喜雨,是说‘央央喜欢时雨’。”
“咣――”
戚映竹手中的马灯落地,咕咚滚下台阶去,雨如溪流。
雨水叮咚敲茅草,木屋沙沙如潮起。闭着目的少年脸容微仰,手指自己的红唇:“我答对了,你不奖励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