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母亲尖锐的声音太大,周围几个医生都听见了,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陆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就算在不喜欢,那也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啊!从那么小一点一点养大,到底要厌恶他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死了最好这种话?
他难道不知道,陆白刚刚就已经在死亡的桥上走过一圈了吗?
如果不是还足够坚强,还有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勇气,八层楼,足够把他自己送走了。
被挂断了电话,医生神色复杂的走回病房,看着床上的陆白。
陆白刚刚清醒,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自己签字吗?”
“什么?”
“我说,我可以自己签字吗?”
医生点了点头,把协议递给陆白。
陆白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清楚,在看到终身残疾的时候,他顿了顿,眼圈微不可查的红了。可很快,里面的水汽就消失的一干二净。陆白抖着手,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拿过协议,却不知道要如何和陆白说后面的话。他的住院费和手术费,还没有人交。
就算陆白签字了,他们也没有办法立刻给陆白安排手术。
医院规定如此,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最终,记者看不下去,干脆为陆白垫付了医药费。
陆白拉住记者的衣袖,“阿姨,我给您写欠条。我一定会想法子把钱还给给您。”
记者摇摇头,“好孩子,先把伤养好,后面的再说后面的事儿。”
她本来想说,你的爸妈不会不管你的。可想到陆白父母连手术签字都不来,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很快,陆白进了手术室,记者等在门外,急救车上的小护士正好换班,也过来看陆白一眼。
“那孩子还好吗?”她没有看见陆白的父母,只能轻声询问记者。
记者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护士的问题。
如果说,生命无忧就算是好,那陆白或许的确是还好的。可实际上,承受了这样大的伤害,又同时被家人忽略,那么哪怕性命无忧,那陆白的心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打官司,赢得可能性大吗?”
“赢是能赢,但是对方也很难得到太大的惩罚。”记者叹了口气,“对方首先是未成年,量刑方面就会降低许多。而他们的家长能量也很大。如果真的上了法庭,至少要判上半年以上。可就怕他连上法庭的机会都没有。”
记者没法告诉护士,就在刚刚,她接到了领导的短信,大概意思是,今天相关的所有报道,全都留着不能外传。
至于后续,她可以先继续追踪,但是内容却不能发布。
这就说明,对方家长已经发力了。最起码,眼下舆论这头已经掐住了命脉,不允许他们立刻发作出来。
而此时,派出所那头,却远远比医院这里闹得更加厉害。
那个网媒记者正是正义感最爆棚也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十来岁。她同样也得到了上面领导的要求,一时间,小姑娘控制不住情绪的立刻把电话打过去开始了尖锐的质问。
“凭什么留中不发?新闻人存在的意义之一不就是为了大众发话?现在有一个孩子被校园暴力威逼生命,我们竟然连将这件事公开出去的能力都没有?”
然而领导那头只是平静的问了她一句,“你以后不打算在网媒圈工作了吗?”
“……”女孩一瞬间沉默了。她想起来,翟俊清他们家就是靠网络起家。在网络媒体圈的影响力巨大。
的确,她现在可以一意孤行的去报道,但是翟俊清的父母也一样可以轻描淡写的把新闻压下来。然后连着她一起封杀。
“你的父母岁数也不小了,你应该想明白自己的情况。”
领导还在那边说着让她冷静的话,可女孩却像是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
而更令她浑身发寒的,还是陆白的父母竟然带着陆鹿从里面出来了。翟俊清也在律师的陪同下一起走了出来,像是要离开派出所。
“什么意思?”女孩赶紧上去询问。
陆鹿的母亲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陆白的腿是他自己摔的,就不是在学校受的伤。我之前喊他去医院,他不愿意,结果跑了,上了天台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说完,她还谄媚的和翟俊清的律师笑了笑。
这一瞬间,女孩几乎要当场吐了。
监护人这三个字,原本是为了保护孩子才存在的。可现在,陆白的父母却用这份权利,活生生断送了陆白寻求公平的机会。
而更令她三观崩溃的,还是陆鹿竟然抱着翟俊清的胳膊对他说,“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是女孩前二十几年,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