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一场悄然而至的雪后,宣告到来。
城市里尚不觉得什么,上班的人照常来去匆匆,自行车或是汽车的轮毂带起的尘土将白雪碾成黑泥,村里却是哀声连天,秋收还未收尾,老天爷怪会给人添乱的。
孙维启接了孙科海的电话,招呼了几个人往孙科海家里去,他自己也拿上外套,匆匆下楼。启动车子的时候,他的手搭在车门上,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孙维启抬头看了一下这栋大楼,海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的牌子是去年新换上的,十分显眼。鳞次栉比亮着灯的窗口中,孙维启一下就锁定了顾真的办公室。
顾真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正站在窗口前往外望,她恰巧看到了孙维启抬头的动作,于是赶忙闪开。
孙维启没看到人,转身钻进车子,走了。
顾真在怕,但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顾光耀已经去世五年了,这是对于这一世的顾真而言,在经历过重生的顾真那里,父亲已经离开她三十年了。
为数不多的记忆,让顾真更不忍去想。
她有很多种方法让孙科海锒铛入狱,让食品公司一夕倒闭,让孙家父子失去所有。但她更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想报复错人。
熬到了下班的时间,刘广惠画了个妆,推开顾真办公室的门,对那个发呆的女人说:“今天,喝一个?”
顾真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的大雪,确实是喝点酒的好天气。
酒过三巡之后,顾真凶相毕露,揽着刘广惠的脖子:“说,你说,我是不是该直接,问他!”
刘广惠捉摸着说的应该是感情事,于是出谋划策:“对,咱们长得五迷三道的,还怕降不住一个小伙子?喜欢就直接说,就问他!”
五迷三道是用来形容自己的?隔壁桌的小混混差点把水喷出来,再一瞧俩人,长得是挺带劲,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大学生。
隔壁桌两个小混混一对眼,有门,等这俩人喝多了,一人一个,刚好。
于是这酒接着喝下去,铜锅炉子炖酸菜的门店,就剩下这两桌了。
顾真还在念叨:“我是问,他呢,还是,问他爹?这件事,吧,和,和他俩都有关系。”
“畜生!”刘广惠摔杯子怒吼:“他爹竟然对你也……!真真,你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和我说呢?”
刘广惠心疼的抱住顾真:“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你是一个火树银花的女的,我瞧着都稀罕。”
“噗嗤!”
隔壁桌这俩人终究是憋不下去了,津津有味的听完了故事,还把茶水喷的对方满脸。
刘广惠瞪了俩人一眼:“你俩听故事听上瘾了是吧?这是两个脆弱的女人的心,别当乐子听啊,是个爷们就坐过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也说点故事让我们乐呵乐呵!”
小混混当然不怕这一套,送上门来的哪能不要,刘广惠挑衅的话失败了,眼见着俩人站起身搬着板凳就往这边凑,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跟我回去!”
四个人都望过去,大眼瞪小眼。
程易初肩膀上落了雪,耳朵和鼻尖冻得发红,他去公司找顾真,不见人影,有同事告诉程易初说看见刘广惠和顾真喝酒去了,却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恰巧程易初回学校路上看见顾真的车子停在这条街,便挨家挨户的找。
这条街聚集了各类餐馆,吸引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时不时的就有喝多了闹事的。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程易初相信顾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遇到问题也会化解。但如果顾真喝了酒,那可就……
程易初在四个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顾真。
“回去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
顾真微笑,眼神已经有些恍惚了:“你,你来了啊,程晓磊,我。”
“回去再说。”程易初拿起顾真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顾真穿上,嘴里喊着:“老板,结账!”
刘广惠也喝了不少,此时酒劲上来了,往门口看:“就你自己来了?小孙总呢?你也挺好的,但是没有,小孙总,人家是,嗝!”
刘广惠打了个酒嗝,正好吐气吐在桌对面正莫名其妙的两个小混混脸上。
俩人一阵恶心,见这架势,姑娘是带不走了,都怪这个小年轻的!
“喂!”染着黄毛的那个率先发难:“你是哪根葱啊?”
另一个也附和道:“小伙子,这俩姑娘在这又说又闹得,把我们桌子上的水也弄撒了,饭也没吃好,你说怎么办吧?”
程易初觉得好笑,耍横是吧?不就是想讹饭钱?
程易初将顾真塞到刘广惠怀里,转过身来面对挑衅者,他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光是眼神就让那两个人心惊:这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老板从后厨走出来,见惯了闹事的场面,老板急吼吼道:“赶紧付钱走人,不然我可报警了啊!”
那个年代警察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小混混掏了钱灰溜溜走了,心里还犯嘀咕,这人给人的感觉像是同道中人,可怎么没听说过?
程易初付了钱,一手扶着顾真,另一只手半扶着刘广惠。这种情形下,车是开不了了,丢在路边丢应该是丢不了,就是不知道明天早上再来会不会被划到印子,或者砸了玻璃偷里面的东西。
程易初想了想,看到街角有家旅店,有一间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车子。
程易初带着两个酒鬼进了旅店,旅店店员瞧了一眼:“有身份证的八元一晚,没身份证的十元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