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振翅(2 / 2)

狙击蝴蝶 七宝酥 1952 字 2023-05-16

视线刚一对上,岑矜就蹙起眉:“这么暗,看得清字吗?”

李雾说:“看得清。”

“说不定早近视了。”岑矜不信,嘀咕着,往里走。

李雾跟在后面,目光晃过女人肩背。她身形瘦薄,却有些清傲,像亭亭净植的白荷,只可远观。

他自觉隔开大段距离。

李雾的数学讲义摊放在一张矮桌上,桌前有只坑洼不平的木凳,这个高度,给四岁小孩练字涂鸦是合适的,但对李雾而言,就跟把树木伐去枝桠根须再强行栽种到袖珍花盆里无异。

岑矜坐了下去,拨开笔,低头看他写的字。

李雾耳根突地就红了。

岑矜目光并未在卷面久留,转而扬眸看他:“我想带你去宜市念书,你愿意吗?”

李雾不爱笑,眉间总轻易攒起阴云,他嗓音发涩:“要给姑姑三万块钱是么。”

“你都听见了啊,”岑矜双手挽膝,微微弯起嘴角:“不给怎么办呢,在这儿能好好上学是不可能的。三万薄利就能把你卖了,这种姑姑你还想跟她待着啊。”

她态度亲和讲出的刻薄话,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而她口中微不足道的金额,在他看来已是天文数字。

“宜中教育要比这里好很多,我打算让你去那边寄读,户籍学籍都不用迁,省得麻烦,到时你就住校,学费生活费由我来出,你一心一意学习就行。我想,这也是你最期望的吧。”

讲着讲着,岑矜突地忍俊不禁。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像个合格的游说家,更像是传销组织头目,可她也不清楚怎样才算恰如其分,毕竟这个少年看起来性情执拗却也单一,不是那种无所顾忌马上就能做出改变的人。

李雾闻声不语,悄然立着,像一道单薄的长影。

“李雾?”岑矜凝视他片刻,试探叫了下:“不然你再考虑下,我过两天再来?”

“不了,”他终于启唇,这次坚定许多:“我会还你钱的。”

岑矜放下心来,笑了笑:“我知道,”她不太喜欢此刻氛围,顺势打破:“有利息吗?”

李雾认真问:“多少。”

岑矜怔了下,负罪感丛生:“傻小子,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啊,用高考成绩还就行。”

见少年又欲开口,岑矜打断道:“还不赶紧收拾东西?”

李雾难得露出一些符合年纪的活跃神态,难以置信问:“现在么?”

“当然了,”岑矜起身,环视四周:“这个地方我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

李雾寄人篱下,行李并不多,一袋都装不满,重量还比不上背后书包。

岑矜手里刚好有五千元纸钞,是她来前去银行取的,本打算交给李雾,不想最后拿来当做定金堵他姑姑的碎嘴尖牙了。

中年女人喜笑颜开地点钱,匿满泥垢的指甲被粉色纸币衬得格外扎眼。

一个钟头后,在这片仅闻犬吠的山村静夜里,程立雪被迫担任第三方见证人,将岑矜临时写下的合同一字一句宣读给所有人听。

轮到三人签字按手印时,她想想还是不放心,叫她们暂停,而后给严村长打电话,征询他意见。

严村长有些意外,分别与岑矜,李姑姑,李雾通话。

一五一十了解原委后,这位基层干部唯有无奈叹息,破例准许了这件事。

剩余的两万五,被岑矜直接从手机转到姑姑账上。

有程书记在一旁监督,李姑姑也安下了心,临行前,她假模假样叮咛李雾几句就回了家,走前还不忘酸他两句,说他要过上好日子咯。

李雾只沉默听着,再目送她离去。

耳根总算清净,岑矜如经大赦,姿态松弛了些,她远远摁开后备箱,示意李雾放行李。

李雾猛地驻足,被忽而闪跳的炫丽尾灯晃花双眼。

/醋溜文学最快发布-/  少年心头顿时火辣辣的,他不起眼的书包,以及他手里拎着的编织袋,对比之下都像一种亵渎。

迟疑片刻,他小心把它们摆放在边角处。

他回头望向岑矜,问她可不可以等他一会,他想再去个地方。

岑矜把车钥匙圈回手心:“哪?”

李雾说:“爷爷墓地。”

岑矜一顿,冲门昂昂下巴:“去吧,我就在这。”

岑矜进到驾驶座,看着少年转身离开,他越走越快,最后变成跑,逐渐融进夜色。

岑矜彻底得到解放,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舒展四肢,身上每块肌肉都疲累到极点。

……

怕岑矜久等,李雾是奔回来的。

山间每条路,李雾都熟记于心,即使是不见五指的深夜,也能做到如履平地。

一来一回,不过十多分钟。

拐进院内,岑矜的车仍停在那里,好似荒原中一间莹亮洁净的雪屋。

李雾心莫名静了,喘息都跟着放轻。

他步伐渐缓,走上前去。

车内灯亮着,光是暖色调,不过分亮,也不那么黯然。女人靠着椅背,歪着头,双目微阖,她的睡颜在玻璃后显得格外安恬,有如橱窗里无瑕的人偶。

李雾没有敲窗,甚至都不再动,只站在外面,安静地等。

风淌过,他注意到岑矜身侧半敞的车窗。

少年走过去,背身停在那个空阔的豁口前,他望向远方模糊苍黑的山头,几近屏息,仿佛在呵护一盏烛。六三你好三三一二三一四一你好三三一二三二五三你好三三一二三一五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