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才刚开始,天气闷热的不像话,整个人仿佛躺在油锅里煎。
偌大的一个客运中心候车厅,连空调都不给开。
许昕站在小卖部门口唯一一个散发着滋滋滋冷气的冰柜前。
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冰激凌筒,舔啊舔,嘴里哼着自个儿瞎编的小曲子嗯啊啊哈伊唔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冰柜里透明的玻璃门,恨不得把自己扔进冰柜里。
对面那个穿着蓝白色条纹的年轻人朝许昕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开口说:“美女,我请你吃冰激凌。”
许昕抬起脑袋,一脸不可思议看着面前这张拥有几分姿色的年轻男人的脸,舔过冰激凌的舌尖轻扫嘴唇一圈,留下一嘴奶渍:“为什么要你请,我有钱。”
男人好脾气的笑了笑:“我看你一直站在这里不走,以为你还想买。”
许昕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偷偷朝透明玻璃柜门溜了一眼,她这个样子确实……
一脸垂涎的表情,啧啧啧,许昕自己都没眼看了。
莫名想到街边乞讨的可怜小孩凄惨兮兮委屈巴巴望着满冰柜好吃的,满眼都在说“行行好叔叔,给我一口吃的吧”。
她现在就是这幅德行。想到这里,许昕闭了闭眼又睁开,三两口吃掉冰激凌,对年轻男人手一摊,开启胡言乱语模式:“好啊,你请客我付钱。”
“……”毕竟还是太年轻,完全没料到对方不是萌妹,而是许昕这种脑回路氢气,根本不顺着人家套路下套的。
他低头看着许昕数秒,眼神里包含着疑惑不解看不透她等等等等各种奇怪复杂的情绪,还没等把这些情绪成功传递到达许昕眼里,许昕已经打开冰柜门,拿出一个香草味冰激凌转过头。
人不见了。
“……”
上哪去了?
不是说好了请客的吗?
撩了人毫不自知的许心心小姐姐摇头晃脑,用一种无奈又伤感的语气叹气道:“人类啊,真是一种不守信用的生物。”
嘀嘀咕咕那几秒间,顺利买下那支香草冰激凌,许昕拉起行李箱拖杆,心满意足边走边吃,朝检票口走去。
在检票口处,许昕一口咬着冰激凌,腾出手从包里翻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车票来看,仔细辨认了一遍之后,跟着人流汇进上车点。
她此次的目的城市是A城。
许昕对A城那简直太熟悉了,她大学在A城医科大上的,本科五年毕业后来到现在这座城市,离A城两小时车程的W城,在W大附属医院工作。
毕业以后,许昕在前年回过一次A城。这是她第二次回去,说起来这次行程也是因为一些个人私事,特地和单位请了假前往A大。
A大。
无端端就想起某个人。
许昕坐在窗口的位置,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听筒里播放着吴教授发来的语音:【我下午参加一个研讨大会,你先把行李放在酒店,四点以后再来学校找我,办公室还记得吗?】
许昕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加上两个小时车程,到A城刚好四点差不多,再坐个车绕几个弯到A大时间刚刚好,用不着回酒店。吴教授的时间宝贵,许昕不可能再跑一趟酒店让人家白白浪费时间等她。
她还是习惯手打字,指速飞快给吴教授发信息:【收到。我到A大联系您。】
吴教授是全国胸外科权威,许昕在前年联系上他老人家之后,这两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
就在上个月,吴教授一定让她无论如何都抽出时间去A城,信息上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这次回来的这个被称为“胸外科之光”,是全球著名胸外科医生杰森的得意弟子,也是我曾经的学生,你一定不能错过,一定要来,如果能请到他为你做这台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吴教授不轻易夸人,能让吴教授这么夸的人一定非常了不得。
作为同行,杰森的大名许昕早早在上大学那会儿就听过几十遍上百遍。
几乎每一个教过他们的教授和老师都会在上课的时候像入门级知识普及那样给他们介绍杰森这个人如何牛逼如何超凡脱俗。
杰森素有“千台不倒”的称号,一个月做手术的数量至今没人能破,不仅临床经验丰富,在医学研究上也堪称里程碑式人物。
这样的人,是她等无名小卒拉长脖子也可望不可及的人物,是每个医学生梦寐以求的灵魂式人物,堪比偶像还要偶像。
如今,大偶像的徒弟,而且是最得意的弟子,就要回国了,而且她可能还能有幸在吴教授的帮助下认识对方,甚至可能还能请到杰森的徒弟给自己做手术。
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忽然之间闯入现实生活之中,简单通俗一点就是,一颗星星掉入凡尘,随便一伸手就能捞到。
不敢想象。
无法想象。
许昕激动起来,有点坐不住了。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心跳加快,脸上很快升起红潮,她大口喘着气,后背冷汗直淌,是心悸。
她从很小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不能过于激动,否则生命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揪住心口,命令自己镇定,从包里掏出水瓶和药盒,药片就着水,大口灌了几口,静静靠在座位里,等着心跳慢慢恢复平静。
耳鸣和杂乱的心脏杂音渐渐消失,车里的声音再次回到她的世界。
世界终于恢复安详和真实。
许昕侧了侧头,半掀开的车帘子外,阳光肆无忌惮洒进来,照在她白皙几近透明的脸上,扶在扶手上的五根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白惨,连焯烫的阳光也熨烫不了的冰凉。
车里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许昕也很习惯如此了。
她总是这样,人前嘻嘻哈哈不正经,人后又是另一副脸孔,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总是会用伪装的面具保护自己。
这么多年来,在她完美伪装下,除了家人之外,就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和别人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