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一百零一幕(2 / 2)

她习惯了利用千灯的资源,这会撤掉公关部,等同于废了她的翅膀,让她原地等死。

乔昕见她不说话,越发六神无主,鼻子一酸,险些当着她的面落泪。

她连忙低头,擦了擦眼睛,出主意道:“我们手上还有公司养的营销号,我现在去把视频处理一下,找营销号放出来。”

“还有老陈的死亡证明,我们立了案的,这些全都是证据……”

“等一下吧。”沈千盏打断她,“苏总那应该是遇到什么阻力了。”

老陈的事情在公司已经做了备案,想说清楚并不难。

她手上有的证据,千灯法务部也有存档。苏澜漪这个时候放弃《时间》,除了千灯遇到了什么阻力外,不做他想。

只是接连的打击令沈千盏确实有些疲惫,她站在空荡的屋子里,像身处旷野,四面都在漏风,风呼啸着将她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带走,让她冷得连心脏都无法跳动。

半晌,她才低着嗓子,说:“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

沈千盏不露面后,剧组大小事务全部落在苏暂肩上。

他如常安排剧组转场回京,搭载着剧组道具和摄影器材的大货车从停车场驶出时,门口堵截已久的记者闻风而至,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货车被拦,影响正常出行,酒店出面协调无果后,苏暂主张报警。

另外几位生活制片、现场制片在内,全持不同意见。

有认为报警显得太过强势,对剧组更加不利的。也有认为报警可以起到威慑作用,也算侧面回应了剧组这几天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被网上一通乱写和故意曲解的报道气得一肚子闷火,声讨过千灯官方不作为后,隐隐的,开始有人怪起沈千盏处事能力差劲,才导致了剧组这次危机。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讨论之时,酒店门口聚集起了以老陈家属为主拉着横幅,摆老陈遗像和香烛纸钱的组织,将本就混乱的现场搅得犹如一摊浑水。

这下别说报警了,剧组就像个与世隔绝的孤岛,被死死困在了酒店里。

这一段插曲,瞬间让并未将此事当回事的所有剧组人员陷入了恐慌的低潮。网上的民怨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沸腾,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第二日。

舆论再度发酵。

网上除了前一日发布的视频、音频文件外,又以官方主媒更新的酒店外老陈家属讨要公道、阻截剧组货车的画面最热。

被冲昏头脑的网友像是身临现场般,呐喊助威,摇旗击鼓。

偶尔数条冷静的“我怎么觉得事情有蹊跷”“我也在等一个反转”或“这种行为难道不是犯法的吗”“如果真的要为家属讨要公道不应该是去求证相关部门吗,堵在酒店门口点香烛烧纸钱跟作秀一样”的言论也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中。

当天下午,千灯收到消息,剧组需停止一切拍摄工作,面临审查。

苏澜漪作为千灯的法人,被有关部门约谈。

迫于压力。

千灯很快发表了一篇声明,与之前和沈千盏商讨的那篇声明不同,通篇符合当下网民最想看到的公关文,除了积极配合审查以外,便是对沈千盏等数位剧组负责人作出停职审查的决定。

沈千盏接到停职消息时,并没有太大感受,甚至并不感到意外。

她看了眼躺在邮箱里待发送的辞职信,合上电脑,去楼下找陈嫂。

陈岩闹事后,陈嫂就被剧组孤立,除了定时送三餐外,再没有人去看望。

生活制片转达过几次陈嫂要求见面的请求,不是遇上沈千盏在忙,就是后来舆论发酵,剧组全员都被架上了被动局面,只能躺平任嘲。

这一天一夜,沈千盏也并非真的关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做。

苏暂去公安机关走了一趟,询问陈岩一案的判定进度,警方皆以在走流程为由,回绝了数次。

陈岩故意伤害罪是没跑了,沈千盏提供的伤情鉴定以及视频文件全都可以作为证据。按流程而言,对公流程确实要走三五个工作日,并非警方故意推诿。

沈千盏花了点时间去查阅相关的案例,也找了不终岁的律师询问起诉条件。心里有了谱,这才松了松筋骨,去见陈嫂。

原本,昨天陈嫂就该带着老陈的遗体回乡了。

——

陈嫂比她初见时要憔悴不少。

眼底青黑明显,双眼空洞,望着她时还有欲言又止的焦虑和怯懦。

沈千盏拉了把椅子坐下,自顾拧开桌上放着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给陈嫂讲了讲目前的情况。

说罢,她话音一转,道:“所有人被这么困着也不是个事。我待会出去见见记者,说明下情况。反正我被停职了,下一步应该就是被撤职解雇。”

“最迟明天,我就该回北京接受调查了。剧组的人也能走了,至于你,我安排了小陈送你和老陈回乡。保险公司的赔偿款已经审批结束,五到七个工作日就会打到你的账户。现在,你能跟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吗?”

陈嫂被冷了数日,脑子也清醒了,没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我婆母说家里来了个人,是老陈的前同事。听说了老陈的事后,来看望他们,还告诉他们,这种情况公司和制片人都有责任,全该赔偿的。”

“我一听,你只说了保险公司会赔偿,公司方面并没有提到。我婆母就说,老陈去世,以后家里没了顶梁柱,两孩子又小,剧组可能看你一个女人人生地不熟的好欺负,才故意隐瞒。我心里没主意,婆母一让大伯过来谈赔偿,我想了想,就答应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来闹事的啊。”

沈千盏笑了笑,说:“我是没提。”

“老陈死亡原因你也知道,公司是没有责任的。我和苏监制当晚讨论了下,决定替你向公司申请一笔抚恤金,等老陈办完身后事,你家彻底稳定下来后,再以给孩子的名义打给你。”她没戳穿陈嫂对自己贪婪的粉饰。

在明知公司没有责任赔偿钱款时,答应婆母的提议,让家中大伯来剧组索要赔偿。陈嫂并没有沈千盏想象中的那样真正良善识礼,无论是出于对孩子未来的考虑,还是其他原因,这些对沈千盏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会从公司离职,剧组也面临解散。这笔抚恤金我也没法替你向公司申请了。你如果还想要这笔钱,可以跟苏监制提,我帮你打过招呼了,他不会为难你,但公司愿不愿意再给你,我就不清楚了。”沈千盏语气平静,从头到尾都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老陈去世那天,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说我父亲出海失联。不管是出于职业的责任,还是道德的约束,我都选择了留在剧组。”她看向陈嫂的眼神,难掩失望:“我深刻明白失去家人是什么感受,我很庆幸我的父亲最终被找回来了。所以对你失去老陈的遗憾我感同身受,你没法信任我我也可以理解,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就不送老陈这最后一程了。”

沈千盏原以为自己是抱着日后留一线的心态来说服陈嫂的,可直到看见她泪盈于睫似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她才发现,自己只是找个倾诉的理由,多一个人见证她深藏于内心的委屈与不满。

事实并非你们所见,可冤屈深埋在地底,并没有人想要挖掘了解。它渐渐会变得陈旧,随着岁月老去,变得再无紧要。

没人会再记得他们曾经轰轰烈烈讨伐过的这件事,除了被深深伤害过的当事人。

——

回去以后,沈千盏将邮箱内的辞职信发给苏澜漪。

随即,她登陆只有宣传期才会看心情营业,认证为“千灯影业制片人”的微博号发布了一条微博——

因与公司理念不合,已离职千灯。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涌入无数条评论——

“为什么不回应场务意外猝死,剧组恶意隐瞒,息事宁人的事?”

“为什么逃避回应,是因为心虚吗?”

“这是什么杀人剧组,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抵制您制片的所有电视剧,我现在为我曾经看过你制片的电视剧而感到恶心。”

“像你这样利益熏心,毫无底线的制片人真是制片界的耻辱。”

“你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呢,你晚上还睡得着?”

“没有人关心你离不离职,我们要的是事情真相。”

沈千盏没再看评论,她关闭网页,退出微博。

她也不关心有没有人看得懂,这是她的告别。

对千灯,对苏澜漪,也是对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