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坐到洪飞身边,静默地陪着他许久,才说:“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可是你也不小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好再瞒着你。”
她娓娓把孙教练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告诉洪飞。
洪飞听得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你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可你也要知道,很多事我们其实都身不由己,你不这么干,你就被淘汰,你就做不了你想做的事。时代成了这样,我们也只能跟着时代走,除非你能比所有人都优秀。”兰姨叹息着说。
洪飞说:“新教练就很好。妈你不该屈从那个姓孙的,那是在助长歪风邪气!”
虽然只谈过一次话,只接触了那么几次,洪飞却对新教练的观感很好。
世上的路千千条,也不是非要走那一条不可。
大不了换条路走!
兰姨沉默。
她也不知道送钱送礼做不对,可她能怎么做呢?
有些事她答应了宋颂不告诉洪飞,可看着洪飞倔强的神色,她却不知该不该瞒下去。
“那个姓孙的会进监狱,还是颂颂去求了人。”兰姨终归还是给洪飞说了实话,她把宋颂去找项仇的事给洪飞说了,具体细节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个项仇来历不简单。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拿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儿子和宋颂虽然是好兄弟,可再好的兄弟也不能让人家单方面吃亏。
“你以为换教练那么简单吗?”兰姨说,“听颂颂的意思,是那位项哥在背后运作的,不然你以为那个姓孙的在省队扎根这么久,有那么容易被换掉?”
洪飞呆住。
洪飞想了好一会,才把项仇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简单人物,他帮对方修完车就领着宋颂赶紧走了,宋颂怎么会和对方扯上关系?
洪飞脑子里乱糟糟。
“妈跟你保证,以后再不会不和你商量就做这种事。”兰姨叹着气说,“你现在的机会得来不易,既然新教练人很好,你就安心训练、好好踢出点成绩来好不好?颂颂这段时间又去求人,又帮我报名省里的活动,还帮我找了几个上进又肯干活的男学徒,你不要浪费了颂颂的苦心。”
洪飞安静了很久,终于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来:“我知道了。”
宋颂从小就聪明,看事情比他看得透,做事也比他周全。他根本不知道他妈遭遇了什么,宋颂却背地里帮他解决了这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上场踢球。
他要是连球都踢不好,那就真的白瞎了宋颂的一片苦心。
母子俩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草草填饱肚子就在公交站分开。
兰姨回到县城,赶巧碰上宋颂一行人从医院回家。
宋颂一家去的时候是五个人,回来的时候只剩四个了,宋爷爷和宋爸父子俩目前正在医院相依为命,都等着做手术呢。
宋妈见到兰姨,免不了和兰姨埋怨几句,说自己嫁到老宋家真是劳碌命,一个还没出院,一个又进去了。父子俩毛病还差不多,都眼瞎,分不出好歹,把自己的身家都掏给别人,活该他们进医院挨刀子!
兰姨心情本来不大好,听宋妈这么一通埋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不是看上你家老宋那张脸。”
宋妈没声了。
宋爸别的不行,长得是真不错,她当年条件也不差,好歹顶了家里的缺进了厂,找对象也容易。可惜她见过宋爸以后觉得别人都差了点什么,最后还是没管宋爸家里穷,非嫁给了宋爸。
日子一天天过下来,总的来说还是开心的时候多。
苦是苦了点,但还不至于熬不下去。
就算宋爸这一家子多多少少都有点臭毛病,宋妈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以后肯定前途光明,谁要去计较过去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只可惜她刚觉得手头宽裕了,家里又多了个病号。
果然是劳碌命啊!
两人聊够了,兰姨又以有事要宋颂帮忙为由喊他一起走。
等宋妈她们走远了,兰姨才把去见洪飞的事儿和宋颂说了。
宋颂听了,沉默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洪飞他没那么脆弱。他既然答应了您会安心训练,应该很快能调整好心态。”
前世就算失手杀了人、坐了那么多年牢,洪飞也没放弃过自我放弃。他依然喜欢运动,依然爱惜自己,依然积极地过好每一天。
洪飞现在会痛苦,是因为他心里头还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能藏污纳垢的地方。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妥协、学不会认命,宋颂变不成那样的人,所以挺希望洪飞能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不能,那就长大吧。
世间的路千千万万条,总有能走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