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客,卫兵轻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应声,才将门轻轻推开:“太师,有客――”
卫兵一怔,回头看了看商恪,又看向面前紫衣人:“天英……天英大人?”
襄王这些日子的确越来越重视太师府,尤其叛军事败后,隔几日便会有人来太师府送信。
可黄道使中的天英与天冲两位居然一同现身,从三个月前襄王使节登门到如今,还是头一次。
商恪心头彻底沉下来,神色不动,立在门外。
昨夜去宫中行刺皇上,悍然用出了襄王帐下仅有的一个射雕手、险些将云琅与萧朔置于险地的,便是眼前这个黄道使中的天英位。
他原本还存了些心思,想试一试能否不必云琅动手,设法从太师庞甘手中将这一枚印唬出来。
如今天英一现身,只怕已彻底没了希望。
“天冲,破军。”
书房内,天英盯着他,脸上疤痕隐隐透出阴戾:“你不去做你的事,来这里抢我的功劳?”
商恪立在门口,平静道:“你几时来的?”
“我日日在这,昨晚也在这,前天晚上也在这。”
天英冷笑:“我就只在这里盯着,盯这老匹夫什么时候把大印交出来,或是这大印太要紧,再钓来些别的什么人。”
庞甘坐在桌旁,脸色青白,眼底一片惊惧。
太医只在宫中替太师府与皇后娘娘传信,如何见过这等场面,不敢出声,瑟缩在一旁。
“我不曾想到……第一个钓来的是你。”
天英上下打量商恪,阴恻恻道:“你一同卫兵搭话,我的人就看见了,来报给了我。我特意比你早到一步,先来等等你,看你深夜鬼鬼祟祟前来,究竟有什么盘算……”
“天英。”商恪看着他,“你擅自带人入宫行刺,已犯了黄道使大忌,如今不可一错再错。”
天英嗤笑一声:“轮不到你来教训!”
“昨夜事虽不成,好歹也伤了他一箭,报到主上那里,也是我的功劳!”
天英盯住商恪:“我至少敢动手,你这些年可干明白了一件事?每每叫你杀个人,你便推三阻四,要么便是什么要成大事先顾百姓、得民心,不能滥杀无辜,不能与虎谋皮……你以为你是开封尹,坐在大堂上明镜高悬?”
“论才气胆识,开封尹胜我百倍。”
商恪沉声:“开封尹是杨阁老门生,也是同僚,不容你随意诋毁。”
天英神色尽是嘲讽,不屑冷笑,手中毒刃反手一划,停在太师颈间。
商恪蹙紧眉,上前一步,叫射在脚边的一支毒箭生生逼停。
“盯着这大印的越来越多,不能再放在太师府上。”
天英道:“今日这老东西拿也要拿,不拿也要拿,若教不出琰王印,这太师府最多一把火就能烧了。”
天英手上施力,看着商恪:“大印是我的功劳,没有你的份,你也不必痴心妄想。”
天英看了一眼庞甘,眼底透出凶色:“至于你……”
庞甘慑得面色惨白,心胆俱裂:“贵使手下留情!老夫交,老夫这就交出来,还请贵使高抬贵手……”
天英冷冷盯着他,匕首不近不远贴着太师颈间皮肉,同他走到书架前。
庞甘冷汗涔涔,哆嗦着伸出手,扳开书架上的一处摆件机关,露出其下的锦盒。
商恪盯着屋内情形,眼底光芒一紧。
天英盯得滴水不漏,他诈出大印的计划无疑已落空。云琅虽有计划,却还不知是何等具体详情,是否能应对此时的变故。
天英位主凶盗,贪狼神出鬼没。若这枚印真落到天英手中,再要寻觅,只怕不亚于大海捞针。
琰王府的大印,落在任何有心人手中,都能设法折腾出来无数后患。来日照着大理寺的手段故技重施,仿造出一封琰王通敌的手书,盖上大印,秉公持正的开封府也难以断案伸冤。
商恪攥了攥掌心冷汗,立在门前,看着庞甘取出大印,颤巍巍捧着递进天英手中。
云琅来时曾应过,说已有了万全之策。
商恪听卫准提过数次,云将军向来靠得住,做事稳妥心思缜密。若云琅在外面有计划施为,他也该在内设法接应……
念头未尽,窗外忽然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天英刚将印拿到手中,神色一戾,扭过头凶狠看过去,正要出手,愕然立住。
浩浩荡荡、大小各异的白色石子,轰隆隆破窗而入,四散洒在地上。
石头不稀罕,但凡手上有些暗器工夫,都用惯了飞蝗石。可人人出门也就只随身带上六七颗,顶天十来颗,用来当暗器袭人便已足够。
眼前的阵势实在过于骇人,天英对着满地乱蹦的小石子愣怔一瞬,不及反应,视野忽然一暗。
电光石火,天英倏而抬头,蹬蹬后退,沉重风势已劈面追到眼前。
天英仓促抄了匕首防备,锋锐毒刃划破了外面裹着的布料,竟又是一阵携了沉重内劲的飞蝗石雨。
天英叫飞蝗石砸得睁不开眼,身上阵阵激痛:“什么人?!”
哪怕入宫行刺,他也从未遇见过这般憋屈的时候,死咬牙关,气得暴跳如雷:“动手!给我抓住这个卖飞蝗石的!有重赏……”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刀光却已穿过石雨,朝他电闪一般狠狠掣过来。
最等闲的侍卫腰刀,来势太快,生生擦出刺耳爆鸣。
天英颈间几乎已叫厉风割出疼痛,抬起匕首格挡,双手牢牢护住喉咙致命处。
他忙于自保,手上力道不足,只觉右手忽然一轻。
天英心头狠狠一凉,冲过那一刀仿佛仍未散的凌厉杀意,冲到窗前。
右手空空荡荡,刚到手的大印,竟就这样叫人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