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了周羽片刻，乔芳拿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嘴，问道：“真不急着回去？”

周羽嗯了一声，回过神，她得跟乔芳解释一下，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要误会萧师兄。

然而，乔芳却换了话题：“妈妈想跟你讲讲……你姨妈的事，想听吗？”

周羽看向乔芳，那个她未曾谋过面的姨妈，乔芳很少提起。对于这位早逝的长辈，周羽几乎一无所知。可这么尴尬的时候提到姨妈，周羽不太明白乔芳的意思。

“乔媛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能坚强一点，咬咬牙撑下去，或许人生会有反转。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她那么年轻就走了。”乔芳说着话，头微微地低垂着。

“你的性格很像你姨妈，单纯幼稚、不知人心险恶、对谁都不设防。你师父当年开我和你姨妈玩笑，说我们姐妹掉了个儿，我像姐姐，她更像妹妹。因为有什么事，总是我来拿主意。”乔芳说到这里，看着神情，已经陷入了回忆。

周羽看过姨妈的照片，她长得真好看，笑容起来好温柔，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进国家队的时候，乔媛刚大学毕业，我那会儿的教练挺帮忙，替她找了一份当时很让人羡慕的外企工作。我和她都很忙，很久才能见一面。有一天，乔媛突然打来电话，说她要结婚了，对方就是我教练的儿子，”乔芳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带了一丝痛楚，“乔媛说，是李教练给介绍的，他儿子条件不错，做很大的生意。”

“他们后来结婚了吗？”周羽忍不住问道。

“结了，尽管那个男人比她大了十多岁，社会经历复杂，两个人经常说不到一块。乔媛还是欣然接受了这段婚姻。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次，没有问我的意见。”

乔芳拿起手中水杯，喝了一口，又继续道：“乔媛这么着急结婚，是因为你外公外婆很早过世，只有我们姐妹相依为命，所以她一直渴望有个家。我当时也觉得，李教练的儿子算是知根知底，大概也不错，可没想到，一念之差，便毁了我的亲姐姐。”

转过头，乔芳看向周羽，就像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婚后不久，那人恶劣的一面便暴露出来。性格暴躁，用情不专，对家庭没有责任感，不知道尊重自己的妻子。乔媛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岁数太大，再不结婚，会影响到事业，才随便挑了一个。而他们家看上乔媛，不过是认为她岁数小，性格软弱，容易拿捏。”

周羽小心翼翼地看着乔芳，隐隐猜出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乔芳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周羽的手握进自己掌心，“我本不愿意让你知道那么多残酷的现实。你姨妈曾经提出过离婚，然而他们家认为，这样会伤及家族名誉，便以我的前途为要挟。李教练的讲法是，如果乔媛坚持离婚，他有办法，让我连奥运选拔赛都参加不了，而在当时，那意味着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为了让你姨妈继续忍气吞声。”

听到这里，周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而此时乔芳眼里，已经闪出晶莹的泪光：“她傻透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直到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晚，乔媛一脸绝望地敲开我宿舍的门，当时，她身上遍体鳞伤。”

“然后呢？”周羽伸出手，心疼地轻抚着乔芳的后背。

“第二天，那一家人便找到我这儿，”乔芳哽咽了一下，“我当时说得很明白，就算不打球了，也要让乔媛和那人离婚。可最终，你姨妈还是跟着他们回去了。我之后去探望她，那家人甚至不让我进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人生那么讽刺，就算我拿到过世界冠军，还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

周羽能感觉到乔芳说到最后一句，身体开始打起了哆嗦。

“最后你师父找了几个当警察的朋友，到底还是把乔媛从李家带了出来，然后将她送回老家的乡下。再回到队里，我递上了两封信，一封是退役申请，另一封举报将我培养起来的李教练，”话说到这里，乔芳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我拿出全部积蓄，请了最好的律师。乔媛的离婚官司并不难解决，因为那个男人生意越做越大，名声不能受损，而我的冠军身份，居然在这时发挥了作用。

“坏人都没有报应吗？”周羽天真地问道。

“李教练因为行为不端，受到对于他来说，算是很严重的处分，不过最后也安度了晚年，至于那个人……”乔芳冷笑了一声。

周羽：“……”

“半年之后，就算离了婚，你姨妈依旧抑郁而终，一切就此结束。”乔芳看向周羽。

周羽惊愕，没想到她的一位亲人，经历了如此痛苦的人生。

“好吧，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乔芳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席溪一直说，是萧子锋一厢情愿，可我知道，你这么傻的孩子，怎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我承认，萧子锋帮了你很多，但他并非全无所求。这个人城府太深了，做事情步步为营，我都败在他的手下。他现在可能喜欢你，但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妈妈不希望，悲剧再次发生在你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妈……”周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