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愣了半天，忍不住问了句：“到底是什么情况？”

乔芳站到了面前，在周羽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

“妈……”周羽看着乔芳，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

“到此结束，以后不要再来了，”乔芳语调平静地道：“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用尊严去交换。”

母女俩对视片刻后，一滴汗水流进周羽的眼里，辣得她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太过内敛的性格，让乔芳看着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做不到别的母亲那样，给予孩子一个温暖拥抱。她只是将周羽从地上拉起，随后从包里取出纸巾，塞进周羽手里，问道：“被调到少年队了？”

周羽将纸巾按在脸上，无奈地想，她这些天的狼狈，还是让乔芳知道了。

“都这样的，还不理解人家的意思？”乔芳又问。

“妈，我……”周羽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道：“他们越不让我打，我就越要坚持下去！”

“然后呢？”乔芳看向周羽，她这个面上乖巧听话的女儿，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而这股倔强，遗传自她这个做母亲的。

“然后我要像妈妈一样为国争光！”周羽先是抽了抽鼻子，随后大声道：“爸爸说，我和辉辉两个，总有一个孩子，要替妈妈完成奥运梦想！”

周羽说得无比豪迈，却在乔芳貌似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察觉出一丝惆怅。

好一会后，乔芳道：“我从没要你或者辉辉弥补我的遗憾，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想得……太多了！”

“妈……”周羽已经后悔了，刚才就不该冒失地提到爸爸和辉辉，一定刺到了乔芳。

许久之后，乔芳走到旁边，提过周羽球袋，说了一句：“回家!”

郭炳辉打来电话的时候，周羽和乔芳已经回到体校二宿舍。乔芳从小粉上下来，嘱咐周羽，停好车快点上楼，便先进了门洞。

周羽一边推车往前面车棚走，一边按下接听键。

“小羽，我看见了你跟你妈，她是不是知道了？”郭炳辉急吼吼地问道。

周羽苦笑：“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

“就是老冯那快嘴泄的底，”郭炳辉气恼道：“早上我跟你妈正说话，他非要瞎扯一通，拦都拦不住，回头我找老家伙算账！”

“不怪冯教练，我妈迟早要知道的。”周羽朝着郭炳辉家那幢楼望去，看到了阳台上的人影，抬手挥了挥。

“她问转会的事了吗？”郭炳辉打听道。

周羽仔细回忆半天，回答：“好像……没有。”

郭炳辉在电话那边想了一会，道,“老冯早上当着你妈的面，问我转会的事，咱们这回要快刀斩乱麻，好在子锋肯帮忙，明天下班，你到长江路88号的轻舞飞扬俱乐部。”

“做什么?”周羽不解。

“知道你师叔多给力吗，他把南华一位副总教练请过来，要给你做测试，”郭炳辉兴奋地道：“我家姑娘这运气，那是杠杠的！”

“不是说南华那边没有名额吗？”周羽十分意外。她记得萧子锋上回已经婉拒了郭炳辉的请托。

郭炳辉哈哈大笑，道：“人家这叫求才若渴，我家小羽是多好的苗子，有点眼力劲儿的俱乐部，哪家不抢着要！”

周羽抬起头，看了看五栋楼上，自家客厅已经亮起灯的窗户。

忐忑归忐忑，可机会来了，周羽只想着要抓住。

“别老在下面站着，快点回家，大晚上不冷啊！”郭炳辉催道。

周羽“哦”了一声，跟郭炳辉道过“再见”，抬脚出了车棚。

刚踏进五栋的门洞，周羽又停住脚步，想到运动员注册的事，忘记跟师父说了。可朝着郭炳辉家那边看了一眼，周羽还是决定暂时不提。郭炳辉已经离开商港，有些事情，他有心无力，听到只能干着急。如果明天测试顺利，注册的事大概也就可以解决。

次日，周羽从商港俱乐部下了班，便匆匆赶往那间轻舞飞扬俱乐部。

“怎么现在才到？”郭炳辉早等在门口，看到周羽的小粉开过来，便迎了上去。

“我没敢耽搁，长江路车太多，我硬挤过来的。”周羽回道，不免朝着郭炳辉身后看着很有设计感的的俱乐部门头，好奇地瞅了瞅。

这间俱乐部，周羽还真听说过，据称是个半私人性质的健身会所，上下六层楼，采用会员制，会费高得吓人。不过进去看过的人，众口一词地夸里面设施先进，环境舒适，物有所值。

周羽没想到，南华那边会把她叫到这里测试，还真豪气。

“猜不到吧，这儿是尚可开的，我刚才在里头兜了一圈，场地和设备都还不错，他那间羽毛球馆，绝对不比商港的差。”郭炳辉为尚可捧了个场。

原来是尚可的店。周羽心里嘀咕，没想到那讨人嫌的，还是个有钱人。

郭炳辉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进去见着人，嘴要甜，测试的时候，要拿出最好状态。刚才师父在孙指导跟前把你夸成一朵花，别给我丢面子！”

周羽赶紧保证：“一定不丢面子！”

这边周羽已经往里走了，郭炳辉又拉住她，道：“席溪那孩子热心，又跟我说，要帮我拿回五万块钱，我同她讲明白了，你转会的事一办好，我立马向商港要钱去，可现在不适合跟那帮人撕破脸，免得他们翻脸拿住你。”

“那钱……”周羽想了想，劝道：“师父，这事不能拖，免得夜长梦多，别考虑我。”

郭炳辉摆摆手：“你别管了，对了，席溪跟我讲，李帆那小子还在耍赖，你们打算去法院起诉他？”

周羽点点头，席溪说过，现在只有法律，才能逼李帆吐出不义之财。

“我提醒你一句，”郭炳辉凑近周羽：“这官司真要打起来，保不齐你妈就知道你跟李帆那事了，回头记得好好跟你妈解释，当初她还叮嘱我看紧你，别让你太早谈恋爱，没想到你不仅谈了，还惹这一身臊，唉，不用猜都知道，你妈头一个不会放过我！”

周羽心里“咯噔”了一下，决定起诉的事，她反复考虑好几天，唯独忘记考虑……乔芳。

“怎么办？下午律师已经去法院立案了。”周羽到底有些慌神。

“立案是对的，不能便宜那小子，算了，到时候我跟你妈说，”郭炳辉拍了一下周羽脑袋：“别的事先放下，现在要全力以赴，让人家看看我徒弟的本事！”

此时周羽跟在郭炳辉后面，走进俱乐部，绕过好几条走廊，站到了一处不算起眼的门前。

“这么大？”挥开门，周羽直接惊叹了。

一间灯光明亮的羽毛球馆，天花板足有两层楼高，由四块标准场地组成，配套设施齐全，基本上达到了一个中型场馆的规模。

郭炳辉领着周羽往东面一块场地走。周羽注意到，那儿架着摄像设备，而摄像机右侧的一张长桌边，尚可和三位身着运动队服的男士正坐在那儿聊天。

“我家小侄女来了！”尚可还是那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冲着郭炳辉身后的周羽打了个招呼。

等尚可给双方做了介绍，也没怎么寒暄，那位在南华俱乐部担任多年副总教练的孙指导便让周羽过去热身，显然马上就要开始测试。

周羽提着球袋，先到更衣室换了衣服，也没忘记给乔芳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和郭炳辉在一块，却没敢说在做什么。

孙指导看上去挺严肃，等周羽热完身过来，立刻对她的体能、耐力，速度等方面做逐项检测，旁边有助手即时用计算机录入数据。

萧子锋出现的时候，周羽刚完成身体素质及技战术测试，正接过郭炳辉递来的毛巾，擦着满头大汗。

看了一眼周羽，萧子锋径直走到孙指导那边。

“你师叔来了，有他坐阵，这会儿万无一失。”郭炳辉挨到周羽耳边道。

周羽顺着郭炳辉目光望过去，萧子锋已经坐到计算机前，正盯着屏幕，孙指导和他并排坐着，偶尔两人会交流几句。

今天过来，周羽颇有背水一战的感觉。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全力以赴，要让人家看到自己的最佳状态，一时倒忘了紧张。然而此刻萧子锋现身，她的小心脏不由自主跳了几下。

“我以前看过子锋他们做这种测试，这帮人挑剔得很，不少运动员表现挺不错的，结果因为一两项数据不合格，直接被踢掉。”尚可走到郭炳辉师徒旁边，递过两瓶水，笑着说道。

“我家姑娘一定全部合格，要不咱们等着看！”郭炳辉显然信心满满，接过一瓶水，拧开之后，递到周羽手上。

周羽喝着水，忍不住想笑。除了她已经离世多年的爸爸，这世上无条件认为她最棒的，就是师父了。

“小尚，要不……帮我们小羽听听那边情况？”郭炳晖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尚可。

周羽又望向萧子锋那边。他们像是开起了会，因为有一段距离，周羽听不到人家在说什么，不过仔细观察，萧子锋眉头拧了起来。

虽然自我感觉，刚才尽了全力，不过想到她能不能继续打球，就在这几位的一念间，周羽到底有些七上八下。

“让我当卧底？”尚可故意撇了撇嘴，随后打了个响指，“为了小侄女，这事交给我了！”

这边周羽喝完了水，将空瓶扔到垃圾桶，再走回来时，发现萧子锋抬起了头，并且朝她望了过来。

周羽一下屏住呼吸，应该是结果要出来了。

然而……

“需要再加一项测试。”萧子锋这句话，是对着郭炳辉说的。

“没问题，”郭炳辉忙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头看看周羽，大概怕她想多，小声解释道：“你师叔也不容易，这是他费了不少力气，跟南华老板争取来的机会，总得让人心服口服。”

没过一会，周羽重新站到了场地中间，此时她的前方，原本的球网，已被一块密不透风的红布所代替。

“周羽，十五分钟接200个球，必须是有效回球，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你就算过关，否则，今天的测试结束，听明白了吗？”萧子锋的声音，从红布另一头传来。

“明白！”周羽大声回道。

这一关并不好过，周羽视线被遮挡，完全不知道对方球路和击球节奏，而能否成功，考验的是周羽判断能力还有临场反应。

“小羽，”郭炳辉大喊了一声：“你一定行！”

周羽朝着郭炳辉那边举了举手，随即摆好姿势，严阵以待。

开始周羽以为对方会吹哨开球，结果人家一个网前小吊，直接就过来了。

等周羽反应过来，飞身去救，球连拍框都没碰上。而没过几秒，另一个后场高远球已经跟了上来。

连着失误几个球，周羽心态不可能没一点变化。可红布后面的人，显然没打算给她调整的时间，球一个紧跟着一个迎面飞来。

“周羽，你还有心思想别的，这种时候，你脑子里只能有两个字——接球！”萧子锋已经走到周羽这边，高声道：“以你这样的速度和反应，10分钟绝对没有希望接200个球，是不是想放弃了？”

“不放弃！”周羽大喊一声。

就在此时，一记平快球到了跟前，周羽直接勾了个对角。

终于回出第一个球的瞬间，周羽突然找到了感觉。

到了这时候，拼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