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竟有这般奇事……”
强烈的冲击之下,史可法也顾不上说话是不是妥当了,下意识的便是将心声吐露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朱万春匆匆告辞,周亮工则是留在督师衙门,等下一步的消息。
到天黑闭城之前,更多的情报被汇总送至督师案头,刘泽清部在短短几天内惨败的事情,完全是可以落实了。
这个结果不光是令史可法难以置信,呼为奇事,同样以知名闻名的周亮工和周亮敏兄弟二人,也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大兄,又有数骑塘马入督师衙门,神色匆忙之至。”周亮敏抹了抹脸上汗水,一脸兴奋的道:“现在看来,咱们当初招纳闵元启入麾下,现在是下对了一步棋,真真是奇货可居啊。”
“谁能想象的到?”周亮工神色迷茫的道:“我反正是想象不到。刘部一万多兵马还有千余骑兵,其中不乏百战精锐,披甲执锐前去云梯关,我是想闵元启能守住一个月就算不错,到时候我们在督师这里设法请督师前往淮安调停战事,最少叫闵元启不能两手空空离开……现在好了,刘部惨败,折损了大半兵马,狼狈之至。消息传开之后,还不知道高杰和刘良佐等人不知会笑成什么模样……刘泽清只要没有蠢到家,这仗就算打完了。他要是敢起大军再战,刘良佐和高杰就必抄他的后路,老家都不要了去云梯关这样的海边地方赌气,我看刘泽清不会如此愚蠢。”
周亮工倒是不愧知兵之名,知晓了云梯关那边的战报之后,对此后的走势就算是有了大体的了解。
“朱万春何在?”周亮工转头问周亮敏道:“此前结果未出他倒是天天在,出了这般大的战果,反而不见人影了。”
“现在他还急什么?”周亮敏笑道:“回避一下,等督师脸皮上好看一些再见面,到时候闵元启的一些要求,想来督师会答应的。”
周亮工颇为遗憾的道:“就是此前想着闵元启会支撑不住,想令他到盐城驻防和泰州为犄角之势,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可能。”
“盐城也不能空虚啊。”周亮敏道:“咱们既然要拉拢人,就不要留手了,此役过后闵元启必定扩军,他本人当总兵,麾下提一个当游击或是参将,将盐城设为驻地,这地盘给他就是了。”
见周亮工还有些犹豫,周亮敏急道:“督师也必定会允,闵元启也不可能放弃,盐城县,海州和四周诸县,这一片地方闵元启是必定拿下来。这样等于拿走淮安府三成左右的地盘,人丁百万,足以自立。朝廷也是乐见一强藩出现,为刘泽清等诸镇掣肘,同时还能加强江北的防御,岂有不允之理?咱们要拿捏这般悍将,崇祯十四年之前尚有可能,现在可是崇祯十七年,大行皇帝都拿不住这些悍将了,何况咱们这样没有标营本钱的文臣?此后是咱们倚重闵家,不是闵家倚重咱们,趁着此前相助的香火之情,再投之以重注,把交情巩固下来才是最为要紧之事。甚至小弟也有打算,那朱成春以大商家之子到云梯关效力,已经数月不离开,小弟来往数次,所识不多,所闻不广,认识的人都攀不上真正交情,这大为不利。从即日起,小弟赶赴云梯关,不论做何事都要留下来,替大兄和闵将军建立真正的交情通道,也是我周氏一族在这乱世能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周亮工听到一半就知道周亮敏是对的。
乱世之中,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掌兵之人才有话语权。
汉末之时,那些郡守州牧,不管是不是出身三公世家,真正能出头的还是能掌兵之人。
唐末时群雄争战,最终还是陇西李家这样的军功世家建立李唐。
唐末藩镇,千年世家名门风吹雨打去,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到现在是大明末年,天子殉国,大局不明,闵元启这样有交情,能打仗的武将,此前算从属关系,谁能想到短短时间过后,云梯关对刘泽清部这一仗打完,主客地位立刻倒转,现在不是闵元启需要周亮工,而是周亮工这个淮扬道需要闵元启了。
“我现在去见朱万春。”周亮敏眼中发亮,沉声道:“他要总兵官,督师多半给,如果能替大兄要一个凤阳巡抚,不知道督师大人会不会同意。”
“凤阳巡抚现在不过是个空头巡抚了。”周亮工摇头道:“得或不得,都不甚要紧了。”
“名位之争,能进则进,绝不能等。”周亮敏抓起桌上竹编的大帽,笑着道:“大兄在这里等好消息就是。”
“不可勉强。”周亮工道:“莫因为这点事坏了两家交情。”
“这个弟自然省得。”
周亮敏没有耽搁,戴上大帽便是出了门,天黑之后扬州繁荣依旧,城中住着百家以上的盐商,都是身家巨万的豪商,他们不仅在城中依筑豪宅,还在沿江地方修筑了大量的园林建筑。
城中也有大量的酒楼妓家,用来供这些大大小小的盐商们在这里销金买醉。
哪怕是崇祯已经被逼上吊,天下板荡,但现在的扬州还是纸醉金迷,十几年的战乱,不管是八旗辫子兵还是流寇都未曾将兵锋染指此处,是以扬州和江南一样,文风昌盛,地方富裕,人心浮华,对北方的战乱的残酷之处并没有太多感同身受,甚至高高挂起,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