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看来,未来的厉三婶子娘家不仅颇有家底,还格外疼爱女儿,要知道在乡间,肯在女儿身上大把抛费银子的人家并不多。
花云娘和周小兰已经来看过一次,再次进来观看,面上的艳羡之色仍是藏都藏不住。花蕊娘捕捉到了花云娘眼底的羡慕神色,便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以当初花家在桃源县的家境,这点东西哪里值得她入眼……这么一想,花蕊娘心底便忽然间生出了几分愧疚。
原来家中还好的时候,虽说父亲开明,可是母亲……她毕竟是个女人,对待庶出的子女,再好也只能做到面上光,要她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来疼,确实太过强人所难。如今家中遭逢这样的大变,却不知对于商姨娘和花云娘来说,是好还是坏?
周小兰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着架子床上的雕花,小声地向着花云娘道:“云娘你瞧,真好看。”
“这有什么?”花云娘极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高昂了下巴道:“将来我姐成亲,一定比这个还要风光。”
花蕊娘闻言正想发笑,却猛然警醒过来,自家刚才是犯的哪门子癔症,竟凭空生出了这等小心眼的心思。如今姐妹相亲,一家人和和睦睦,岂不就是最好?
因为宋家所在的马家坳离落山村颇有一段路程,天黑路滑不好走,晚饭便提前摆了出来。商姨娘和赵氏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两桌席面做得色香味俱全。依着从前请客的例子,照旧是大人小孩分别坐了一桌。厉大还备了一坛子酒,请了周大过来作陪,厉思良和周明章也被拉过去喝了两杯,直到脸色通红才放了回来,少不得又被花玉朗和花云娘取笑了两句。
小辈这一桌很快就吃了个底朝天,厉大他们那边却一直喝个没完。几个孩子坐着无事,便跟吴婆婆招呼了一声,取了陀螺到花家的院子里去玩。
厉思良向来是个孩子王,领着几个小的将两个陀螺抽得呜呜打旋,几个孩子又是争抢又是笑闹,玩得不亦乐乎。这样的游戏花蕊娘并不拿手,便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坎上乐呵呵地看着,周明章似乎有些酒意上头,只站了一会儿,也学着花蕊娘的样子,搬了小凳子到院坎上来坐。
花蕊娘瞥见他垂着个脑袋,怔怔地瞧着院子空处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便忽然想起昨日陪花玉朗去给李夫子送拜年礼的事情,就向着他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明章哥,你去给夫子拜过年了没有?”
周明章愣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来向着她含糊道:“嗯……还没呢。”
花蕊娘“哦”了一声,思付着许是庄户人家想不通透人情往来的重要性,便婉转地提醒道:“明章哥你今年不下场,明年也是要去考的吧?夫子哪里平日最好多走动着,将来写保荐书的时候,总有好处。”
“嗯,我知道,”周明章扯起嘴角向着她勉强地笑了笑,眼神里却是遮掩不住的尴尬。
瞧他这摸样,似有什么难以启口之事,如今能使人为难的事情,太多是因为银钱……可是年前才从铺子里结了一笔红利与张氏,先头借给周老头看病的银子,张氏也从红利里面扣出来尽数还清了,周家现在应该不会拿不出这点钱来才对。花蕊娘想要开口询问,却又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便只能暗暗琢磨。
周明章突然站起身来,提着小凳子挪到花蕊娘身旁坐下,向着她小声地说道:“蕊娘你最会出主意,你帮我想想办法。”
“怎么了?”花蕊娘一怔,立即下意识地回道:“什么事明章哥你说。”
周明章的眼里倏地投射出一道亮光,他抬头瞧了瞧院子里的其他人,便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想念书了,可是我爷死活不同意,这次我奶也不帮着我,你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叫他们答应。”
“为什么不想念书了?”花蕊娘心头没来由地升起一团气,语气顿时就重了起来。见周明章一副讪讪的摸样,她才惊觉自家把他当作了花玉朗一般的教训,便立刻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念得好好的,怎么会不想念了?”
“我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子,我不像阿良和广文他们,那些文章圣人之言,我一看就头痛得不行。”周明章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垂头丧气地说着:“我本来就不想去学堂,也不想考功名当大官,是我爷非要逼着我去。这不都是因为花家二叔,就是你爹,我爷总盼着我能像花二叔那样,给咱们周家光宗耀祖,可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