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贵嫔争了一世,最后果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你们不要太过欢喜了。”江心月叮嘱道:“你看如今的戚氏,就更应该明白,后宫中得宠与失势实在是变幻莫测的事。我能有今日,不也是多少次的九死一生,大起大落么。此时安乐,你们心里也要紧绷着弦,我风光的时候正是旁人最想对我喋血扒皮的时候,万事都不可大意了。”
玉红与一众宫人纷纷称是。菊香自是去训导,令宫内人不许在外张狂生事。
余下的几日,宫里人均盯着那位重回内廷的惠妃。
江心月前去瑜景宫时,正是两日的大雪刚刚停歇,路上还十分湿滑的一日。她裹着雪豹裘的大氅,一身鹅黄大绣裳并蒂莲的彩晕锦锻,扶撵而行。
瑜景宫主殿映雪殿仍是一如往昔,穿堂、回廊之中干净地一尘不染,却也干净地没有那些雕梁画栋的彩绘与石山摆设。前院后院遍植梅树,那些梅是曾经梅贵嫔盛宠时皇帝赐予的名种,梅贵嫔殁了之后,皇后与宫妃们均嫌晦气,并未有谁想贪图这些花儿。遂它们一年一年地在此地生长着,由花房例行公事地照料,在每一年的冬日盛开地美不胜收,却无人欣赏。
梅贵嫔除了贪恋名种梅花之外,对其余的荣华富贵均无兴趣。映雪殿清冷,院落内除了梅,也真找不着旁的什么入眼的花儿。不过,如今正是冬日,瑜景宫里梅树开得好,远远地便闻见十里清幽,再步入宫门,面前一丛丛或粉白,或玉白,或红艳的一串串的梅枝,映地江心月忍不住惊喜。
惠妃的殿门敞开着,而她自己则坐在一处照水梅的旁侧,与丫鬟们拿了银剪子修梅枝。她见江心月来此,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上来行礼道:
“早该去拜见莲德妃娘娘了……”
江心月虚扶一把,笑道:“惠妃不要与本宫客套了。本宫还记着当年咱们同处一宫的情分呢。”
她说完这话只在暗自嗤笑——这话可说得表里不一,虚伪至极了。若说不要客套,那为何还要一口一个惠妃,一口一个本宫呢?
惠妃神色动也不动,只是淡笑,恭谨地引了江心月至殿内坐。她淡然而缓慢地道:“数年不见,您果真扶摇直上,直入云端了。臣妾在此恭喜娘娘如今得享高位,又儿女双全。”
数年前,江心月还只是华阳宫里受尽欺凌的小小的选侍,而惠妃是一宫主位。后来她成为惠妃的臂膀,也是俯首侍奉她,为她所用。然而今日,她江心月竟然位高于惠妃。
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江心月颔首谢她的恭贺,一边坐下笑着打量她。惠妃今日的衣衫是蟹壳青点翠撒花的素软缎,发髻上只斜插一支从一品妃位的品级金凤簪子,并无金钿。
她那恭谨的样子,更是与昔日的飞扬跋扈差了十万八千里。江心月只觉心里沉沉地往下坠去。
她吃了一口清冽的梅云飞霜茶,唇齿留香,十分清爽怡人,虽不如启祥宫和凤昭宫里的黄花云尖、碧螺春等珍贵,却喝着很舒坦。她放下了茶盏,笑道:“惠妃如今怎喜欢这些素淡了?”
“臣妾久居重华宫,一心向佛,当然素淡了。”惠妃理着衣衫上一只祥云白玉络子,轻柔地道。
“你原本是居在华阳宫的。”江心月有些惋惜地道:“瑜景宫毕竟简约了些,只怕你住不惯。只是不想你如今并不喜奢华了。”
其实皇帝指了这一处素净的地方,也有打压惠妃的意思。他完全可以如江心月重回内廷时还有宸妃入宫时那样,翻修宫殿,奢华布置,但是他没有。
惠妃笑而不语。她抬首瞥见江心月身后宫人手上的雪豹大氅,不由地道:“只是莲德妃娘娘隆宠盛势,这雪豹臣妾认得,是长白山那处与北域交界的地方所产,不说豹类骁勇灵巧,难以猎杀,这雪豹却是千头豹中只能出一头。雪豹的皮毛,若臣妾没有记错,每年宫内也只得两三匹的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