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是艳丽的花儿,其芳香也是透着贵气的浓香,以往江心月不喜晨起用花瓣浸泡过的水来净面,最多用兰花或荷叶撒入水中。然今日她却用了玫瑰。
妆镜台上平摊着从一品德妃的金边绣九翟鸾凤祥云纹蜀锦吉服,那是极深沉的朱红色,虽不是正红,然也是正统尊贵,令人惧于直视。宽大的袖摆以金丝滚边,腰系玉革带,佩和田玉、吐蕃玛瑙天珠,上纹发明神鸟、麒麟等鸟兽,皆用密绣海棠含蕊图案,缀满雪色小珠。最耀目的是那前襟上镶满三十六颗东珠,颗颗浑圆硕白色的光泽一晃一晃地,晃着江心月的眼睛。
她从床榻上下来,用手覆上吉服领口处那颗个头最大,光泽云白且掺着金色的东珠,满面笑颜。伺候更衣的一个二等宫女在侧喜孜孜地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一颗东珠是临江江底的一只‘夹层蚌’所产,那小蚌被大蚌囫囵吞食后未死,在大蚌体内寄居,小蚌内的明珠才会有乳白中透着金光的颜色。这珠子十足珍贵,临江采珠人在采得此珠后曾模仿大蚌吞食小蚌的方法,希望再多得一些‘金珠’,然一直未得如愿。这‘金珠’,满宫上下仅此一颗呢!”
今日启祥宫上下均是喜色,一贯嘴上直爽的冰绡也不拘束,为讨主子开心便接了那宫女的话道:“这真真是鬼斧神工,若人力强为想再得‘金珠’,何谈容易!可见这金珠的福泽只有娘娘才能享用呢!”她说着,殿内余下众人也随声附和。
江心月心里喜悦,听冰绡说得放肆也不动怒,只点了她的额头道:“不许再这么说,本宫只是德妃而已。”
今日是册封礼,她的确十分欢欣。如今,这满目耀眼的荣华就是她的地位与权势,就是她自保的利器,她已经再也不畏惧什么了,在这宫墙内,默默无争于她来说根本是条死路,只有赌上一切地去争,才是唯一的出路。
一位极年迈的嬷嬷颤颤地由人扶着进殿,她曲身行礼,口中不卑不亢地道:“老奴是来为娘娘梳一品大髻的……”
江心月看见她,神色突地一滞,忙双手亲自搀扶她起来,客气地道:“徐娘是为先帝梳发的尚仪姑姑,本宫何德何能,能令你来为本宫梳妆。”
一品妃不同于普通妃妾,其册封礼极隆重,连梳头的姑姑都只能请宫内资历极高,手艺极精的宫人,而不能随意由自己宫的下人来伺候。启祥宫里早早地就候着这位梳头姑姑,只是想不到来者竟然会是徐娘。
徐娘抿嘴含笑,她虽年迈,然口齿仍十分清晰地道:“老奴在这宫里许久未做事,这几年也都享着清福,真是怠懒了。这一遭娘娘晋德妃,是皇上亲自请了老奴来。娘娘,皇上待您真是不一般,您又诞下了小皇子,老奴能沾您和小皇子的祥瑞也是难得的喜事啊!”
江心月听着她的讨喜的话也很欢欣。徐娘所言“皇帝待她不一般”,她虽不甚赞同,但皇帝细心地指了徐娘来为她簪发,给她这样的荣耀,她也十分感激。她笑着拿过手边一只和田玉精雕华云、锦鲤、麒麟、九翟的玉如意,递与徐娘道:“徐尚仪为本宫贺喜,这点薄礼就赠与你了。”
这如意虽很珍贵,然徐娘也知德妃心诚,遂推辞了两下就收了。她行事勤勉,已经坐在江心月特赐的高凳上,散开江心月的秀发,细细地涂上膏脂后绾发。徐娘不愧是宫里梳头手艺最顶尖的姑姑,她的十指灵巧非常,半点不似人老的样子,那手指上下翻飞之中,一个‘惊鸿朝天髻’的雏形已经形成。
江心月对镜端坐,啧啧赞叹。外殿的长几上,玉红已经带着人上好了早膳,殿外的仪仗和轿撵也早已备好。满宫正一片忙碌,突地从外跑进一个稍显慌乱的内监,又急又乱地道:“娘娘,衍庆宫里的戚嫔临产了……”
江心月将手中把玩的玉簪往镜台上重重一搁,虎着脸道:“戚嫔临产与本宫的册封礼有何干系?小庆子,你忘了我们启祥宫的规矩了么?这般张皇行事,本宫看你这传话太监是不想做了!正好咱宫里缺几名粗役太监呢!”
小庆子额上冒着冷汗,磕头道:“娘娘恕罪……那戚嫔娘娘,她是早产呐,如今状况堪忧,皇上十分焦急……”
江心月倏地醒悟过来,戚嫔的身子只有七个月,当然是早产。而她如今生产危急,皇上都忧心焦虑,那她德妃还在宫苑内行隆重的册封礼?那她这个所谓的“德妃”,岂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耀置皇嗣安危于不顾?
江心月这么一想,当即怒火上涌,恨恨道:“她这早产,可真是好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