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至皇后处晨省时,便能觉出皇后与众妃的不快。这一日,听闻送亲的车马已经抵达龙城,上官合子执茶盏的手都有些不稳,杯盏微微一动,便发出了清脆的砰磕之声。
宛修容蹙眉道:“这几日天气沉郁,臣妾这心里都是闷的。”
皇后强笑一声,道:“这么个天,总闷着也不下雨,谁心里会爽利。”
江心月心中黯然,宫妃们不爽利哪里是天气的原因。公主和亲之事关乎国祚,后宫女子不能因一己的妒意随意评说。众人心里愤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如此抱怨一二了。
她正出着神,突闻宛修容冷冽的声音道:“莲嫔向来是个谨慎的,心里不爽利也不知说出来。不过依臣妾看,咱们姐妹里怕是莲嫔的心里最不快吧。”
江心月猛地一惊,忙道:“娘娘……这几日天不好,宫里的姐妹们……可不都是一样的不爽利么,臣妾怎地会特殊了……”
她暗自在心里直咬牙,这宛修容真是见缝插针。自恭绵贵妃病甍后,她已经名副其实地“美色冠一宫”,而明月公主和亲后,恐怕她的这份殊荣就不复存在了。对众位嫔妃来说,和亲一事受损最大的当然是她江心月。
可是此时宛修容的话,却是提醒了众妃:这宫里不仅要来一个明月公主,还有一个同样美艳的莲嫔。
江心月恼怒地侧目撇过去,果然有许多不善的神色正朝她身上刮来。
宛修容优雅地掩了帕子,吃吃笑道:“莲妹妹可要舒缓心神,保重身子,别被这不爽利的心绪给闷坏了。”
“是,臣妾定会好好地调理心神,必不会令修容娘娘您担忧。”江心月低呃出声,我是必不会令你宛修容活得长久了。
皇后满意江心月吃瘪的样子,又絮絮说了一些和亲国宴上需注意的事宜,便一挥手令众妃散去。
此时的乾清宫里也是阴云笼罩。皇帝正发泄着龙怒,两个内监伏跪与他身前,怕得瑟瑟发抖。
龙案之上有凌乱的奏章,透过雕龙纹的桌案,方可见一文臣也跪在地上。殿内的柔光映出了他后颈上豆大的汗珠,乍看之下他竟比两个内监怕得还厉害。
皇帝龙袖一甩,指着那文臣道:“汝既为礼使,执着我泱泱大周的碟案去迎北域公主,竟能被那北域压制?北域提得多少非分之请,且还有意脱离大周藩属,而你,竟辩驳不成,带了他们的要求回国!”
那文臣已然骇极,半句话也嗫嚅不出了。皇帝也懒得再骂这等无能之辈,将其削官罢职拖出了大殿后,转身将手中的锦帖掷在两个内监头上,怒道:
“你们内务府真是会做事!看看你们拟的好封号!”
明月公主和亲之事,是由礼部和内务府一并操办的。锦帖之上,正是内务府掌礼司所拟公主的妃位封号,一字为“明”,一字为“和”,只待帝王从中选择。
“明”,日月之辉煌,契合公主尊贵的身份;“和”,字义简明却寓旨悠远,是两国和睦之意。二字都是用心拟定,不想皇帝见了,却怒不可遏。
皇帝发了这一通火气,终于缓缓踱步至龙椅上坐了,紧蹙眉头对着王云海道:“明月公主色艳冠天下,想必比之恭绵贵妃也不会差。北域新皇是个权谋之辈,此次挑选绝色公主和亲,又趁机提出了数条非分条件,恐怕另有图谋。”
王云海只是内监,此时并不敢多话,但心里已经明了了。大周帝王有着好色的名头,北域以公主为诱惑,怕是其最终目的远远不止是脱离大周的掌控。
再看底下倒霉地撞上刀口的两个内监,不禁摇头,他们恐怕难以活命了。
皇帝敛眉对着二人,便侧了脸朝殿外唤人进来。其中一个内监一见这架势,知道要受处置了,立刻磕头求饶。
皇帝被他吵得烦,丝毫不理会他,只令人将他们拖下去。此时,另一个内监却突地抬头,急急道:
“皇上饶命,奴才办事不利确实该死,但封号一事……奴才另有一字,求皇上听了奴才所说,再发落不迟。”
皇帝一听便来了兴致,挥手令其继续说下去。
“奴才这字倒也简单,便是一个‘丽’字,容颜秀丽之‘丽’。”内监稳稳地答话道。
“丽?”皇帝先是一疑,继而面色渐渐地舒缓了,颔首道:“这倒是个合宜的字。”
丽字只是单纯形容女子的美艳,甚至有些轻浮浅薄的意味在里头,身份贵重的嫔妃多半不会被赐此字。公主之尊却得这样的封号,实在有些受辱了。
皇帝提笔写了个丽字给那内监,继而朝他道:“刘康,你确实是个会做事的。”
刘康喜色不流于形,只磕头谢恩道:“谢皇上饶奴才一条贱命,谢皇上赏识奴才。”
刘康一席话连带着他身边那名掌礼司的主事内监也捡回一条命。二人退下后,皇帝转头笑看着王云海道:
“刘康之前从不显山露水,不成想,确实有些本事。朕没有重用他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