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妃依旧病重,畅月楼更是不许任何人靠近。
十八日的正午,江心月勉强睁开眼睛,她看到花影坐在她的榻前。
启祥宫杏色的帷帐映着柔柔的光泽,江心月抬手揉着眼角以适应室内的光线,然后,她木然地被花影扶着起身。
花影给她端了一盏温热的白水喂她,等她顺从地喝完,才道:“小主,您昨晚因受惊而晕倒,现在已经无碍了。宜美人正在殿外等候您。”
江心月的心里骤然一紧,宜美人!
宜美人耳力过人,她闻见殿内的声响,已经自顾自掀帘入内。
“娘娘。”宜美人缓缓踱至榻侧,对她行礼,然后坐下。她的所有动作都是自顾自的,并不遵守礼法。
她一贯是个冷硬的人,尤其是这种时候。她是王府的心腹暗卫,而江心月只是棋子,她能够行礼已经很好。
江心月呆呆地盯着她看,突然她浑身都战栗起来,她艰难地挪动着酸痛的身子,往床角里瑟瑟缩去。
她已经很害怕王府的利用。
宜美人无视她的紧张,稍稍趋前,朝她道:“国宴之上王爷和北域王均被神龙卫拉开。王爷已经率兵离京,而王府的暗卫和宫内的人手,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心月愣了愣,才声色沙哑地开口:“我,也要去做么?”
宜美人的面色冷了下来,道:“当然。”她掐住了江心月的肩令她清醒过来:
“我很明白您此时的心境。但是,您当真只是为心中的执念而活么?”
江心月猛地惊了起来——礼亲王府中的阿媛,重重宫墙内的瑞安公主。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梦幻破碎之后,她还有很多很多的羁绊和牵扯,她还有需要她保护的人。
她怎可自私地将一切生命都押在昀淳身上!她怎可不顾血亲和身边的人!她若陷在错爱的心伤中,那公主怎么办?阿媛又怎么办?
宜美人冷漠地瞥着她道:“只有您完成最后的任务,我们才会保得阿媛姑娘平安。”
江心月同样冷漠地问道:“果真么?恐怕礼亲王府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了。”
郑昀睿为何会毁约?又为何要应允礼亲王?
讨伐北域,这不是一个很好地机会么,一个除掉昀淳的机会。无论昀淳输或是赢,他和北域都将大伤元气。之后郑昀睿就会彻底地收拾两方。
郑昀睿此时在龙吟殿中欢庆,他没有想到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
原来他愚蠢的皇弟根本不是个野心家,只是个被红颜迷住双眼的没出息的情种。
昀淳已经不配与他相较量。
江心月目色凌厉地看向宜美人,道:“最后的任务,就是将魏紫衣送出宫去吧?这很难。而且就算成功了,他们二人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且,王爷他应该无法从北域回来了……礼亲王府倒了之后,我的阿媛怎么办?”
宜美人摇头道:“王爷已经允诺你,事成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将阿媛送进江府。您应该知道,江老爷只是七品,且和王府的联系极隐秘,皇上不会查到他。娘娘,您作为江家的嫡女在宫中盛宠,江府胆敢薄待阿媛姑娘么?”
“江府!”江心月猛然道,七品小吏的江老爷,本是礼亲王最不看重的最底层的党羽,只因其女的姿色才有了出头之日,后又因其女自戕,再次地不得看重了。
没想到,正是这一份的不看重,拯救了整个江家,也救了阿奴与阿媛。
宜美人松开了她的肩,她因体虚而软软地瘫在床上。她抬头,看到宜美人转身的背影。她突地低呃出声道:“我会做好……”
宜美人回头,极难得地淡然一笑:“希望如此。”
明德十年十月,礼亲王征伐北域。
千年之后的后世,这位亲王已是周皇朝最广为人知的人物,他非帝王,却比任何一位帝王都引人注目。
与他一同流传百世的便是令慧公主,一位庶妃所出的在宫墙之内默默无闻的公主。
驰骋沙场,只为红颜。
战争在苍茫的大漠撕开一条生死深渊。
北域王耶律敖干以举国之武力迎敌,只为得胜之后能够得到令慧公主。礼亲王亦动用了其所有的兵权。
这场因女子而爆发的战事惨烈到了惊人的地步,年轻而不通武艺的礼亲王要对抗的是骁勇善战的北域兵马,没有人认为他会赢。
源源不断的战报被送往龙城大周的宫廷,那一段时日,大周的帝王是从未有过的龙心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