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奴婢明日去内务府,挑一些眼顺的,且刚入宫的宫人过来?”
江心月沉吟片刻,才道:“不必多挑,只挑些手脚粗大样子忠厚的人,用作三等杂役宫人。至于殿里伺候的人,确实还缺几个……我在晗竹院为奴时,有两个知根知底的丫头,我看着都不错。明日你传我的令去内务府要过来。”
小桐和玉红两个,一个胸无城府,一个不喜事端只求自保,虽不是她忠心的人,但至少好过从内务府新选的丫头。江心月如今是内廷主位,也可随意去外围调用奴才了。
菊香应道:“是,这样最好了。”
说到下人,江心月凝眉问道:“小术子从庆丰司回来了?”
“是……”菊香稍有梗塞,犹豫着答道:“是回来了,只是瘸了一条腿,是在内务府受刑时给打断的。”
江心月一叹,道:“是我一人连累了他们了。柳絮和小德子二人,他们的尸首可找着了?”
“这……他们是找不着了,早就给,丢进了乱坟岗。”菊香面有哀色。
江心月凄然苦笑,突地双目凛然,对着菊香道:“宛修容她还活在这宫里!且还活得很不错!她在陈氏一案中临阵倒戈,去帮衬了上官合子,所以才未被赐死……且皇后如今正看重她呢!真是个擅长辨清形势又擅长自保之人!”
她说得胸口起伏着,一手紧紧攥在下襟处,连目色都透出冷冽的肃杀。
何时,她也有了这份肃杀?好似并不是今日才有的罢。
第二日时,她等至将近晌午,估摸着皇上那边的政事已毕,才动身去了乾清宫。
她吩咐了不用步撵,身上也是素淡的装束,果然一路行来,侧旁多有宫嫔朝她递过各异的神色,或是低位宫妃的暗妒,或是高位者的不屑与愤懑,连一些年纪小的宫女都对着她流露出艳羡。
是女子的妒……可是这样的情感在后宫中,是不容小觑的风险。
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外,她往里一瞧,见龙吟殿外的宫人没有昨日那样多,臣子们应该已经退去了。而几位御前姑姑的身侧,立着一个衣饰品阶稍低于几人的宫女,她定睛一看,正是宝妃宫里的阿颜。
她心里一愣,继而疑惑,怎地宝妃会进到乾清宫里呢?宝妃近来对皇帝上心是真,也不似以往一般避世,因着她主动的争宠,其隆宠已经如日中天。可是即便如此,宝妃对宫权和政事也是退避三舍的。龙吟殿是国事的重地,她怎会呆在里头?
郑昀睿因着好色,昔日时常喜欢“红袖添香”,忙着政务也不会忘了美色。但“明德宫变”之后,他的雄心愈发大了,已经严令宫妃无事不得进出龙吟殿,更不会在有国事时令人进去伺候。她江心月得了随意出入乾清宫的旨,也只是能入偏殿耳房,嫔妃们有事面圣,也是片刻的功夫就出来。只有入夜侍寝之时,她们才可光明正大地进入侍奉君王,然而那时殿内早已与政事无关了。
沉吟间,已有内监上来朝她行礼,笑盈盈地引她往公主的偏殿而去。她浅浅一笑跟在内监身后,抬脚跨过尺高的门槛入内行去,却见里头宝妃正从殿内出来,扶了阿颜移步而来。
她忙俯下身去见礼,宝妃的身子在她的身侧顿住,继而温和地笑看着她。
她神色和婉地在江心月身上打量了半晌,才道:“莲嫔重得盛宠,我应当恭喜你了。”
江心月谦逊地笑道:“谢娘娘。”
宝妃从腰间解下一枚润白无暇,成色盈乳的玉环配饰,交与她手上道:“听闻你的身子不好,这是天竺暖玉,戴在身上可驱邪寒。”
江心月持着这枚玉环,只觉掌中柔润圆融,竟似握着一汪温温的泉水一般。玉中无金丝一类繁复的工艺,连雕纹都没有,但整块玉环浑然天成,打磨细致,虽简约却自有耀眼的奢华,凝目看去便知此玉绝非凡品。
她知世上确有“暖玉”一说,但一直不信,玉石怎可能有驱寒治病的奇效?今日见了这宝玉,方知这世上确有珍宝,也惊叹于宝妃竟能得来这样的物件。她心里又赞了一赞,却猛地从中醒悟过来,再一看面前的宝妃,忙蹲身推辞道:
“此物太贵重,臣妾怎么受得起。还请娘娘收回去吧。”
宝妃浅浅一笑,淡然道:“你收着就是了,旁的我也无法为你做什么。”她的声音一分一分低下去,直至几不可闻:“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你……”
江心月迷茫地看向她,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且也未听清她最后的话。
宝妃侧过身从她身旁走过,不给她推辞玉环的机会。她无法,只好把东西收进袖中。
宝妃缓步摇曳地走在前面,突地脚下一顿,回转过身来道:“莲嫔——”
江心月忙应声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你今晚可以至畅月楼一叙么?我想给你看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