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医本就是受了皇帝旨意,专门看顾她的,现下她有孕,自然成了负责她的太医。
齐御医捻着红线,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回话道:“禀小主,龙胎一切安好。您在禁足期间的孕吐之症也轻了许多,都不碍事了。只是您甚少外出,身子怠懒,这不利于胎儿的成长。微臣建议您多出去走走,舒展筋骨。”
江心月听了笑道:“本小主懒惰,让大人见笑了。”
菊香却是坐不住了,在一旁急道:“小主,您可再不能窝在屋里了,这么下去您越来越不想动,再过些时候就该整日卧榻了。”
江心月又“扑哧”笑了出来,瞪了一眼菊香这丫头竟把自己说得那样难听。
出去走走?她哪里愿意闷在屋里,不过是有孕之后,能少出去就少出去罢了。
她肚子里的肉,不知让多少人咬碎了银牙,染红了双目。回想起之前有孕的几位嫔妃——皇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子;惠妃每日风光却不知她早已被噩梦缠身,只待发作了;唯一保住了孩子的上官合子,自身却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
这些有家族庇护,在宫中势力不小,手段也不差分毫的人,都无力面对杀机。她这样的无权无势之人,怎有本事护住孩子?怎么敢随意出去走动,去招惹那些意外?
她抬头对着齐御医和菊香苦笑,以示拒绝。但小腹中却突然一阵悸动,江心月赶紧用手去摸,继而欣喜若狂道:“菊香!菊香!他在动!”
才三个月就有了胎动了。这个孩子,还真是个顽皮的。
菊香在一边道:“小主您不出门,肚里的宝贝都在向您抗议了。您看外头天朗气清,怎能不出去走走?”
江心月又被她逗笑了,细想一下,却觉得她说得极好——再怎样也不能委屈孩子呀!
她笑着朝菊香点头,菊香连忙扶住她起身,唤了柳絮过来一同为主子梳妆。
她换了一身玫瑰紫苏绣玲珑裙,因着未显怀,腰间也束着一根金边锦缎带,宽大的袖摆处绣着双飞振翅蝴蝶。头上繁复的灵蛇髻上,插着一只“沧海明月”步摇并数支翡翠簪子,耳边垂下的紫英石莹莹透亮。这一身虽算不上极致,也是较华丽的了。
她细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笑了——见那腮颊桃粉,凤眼飞扬,衬着身上这些锦缎珠玉,倒真有几分妖妃的模样。宫里女人嘴碎,常有流言,现在看来,那些人对于她的诋毁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以往的她,虽然不喜欢素雅,也不敢穿得太过出挑,以免招来醋意和麻烦。但现在她有孕了,正是最要紧的时期,却反其道而行之,穿上这样打眼的装束——如此,那些真正有心思的人,也会觉得她性子张扬,有孕了便不知天高地厚,就会看轻她。若她一直稳重,他们才会惊心,就会用更狠厉的法子对付她。
她一手搭着菊香,又叫了贵喜和花影跟着,才放心地出了屋。这一次她没有去幽沁园,而是直奔了宫花苑。宫花苑中人多眼睛多,对方反而不容易下手,而那些偏僻无人的地方,却是最危险的去处。
宫花苑里,她遇见了一些低等嫔妃,都低着头向她行礼。江心月没有遇上刁难她的主子,又看到满目的秋菊盛开,心情也好了许多。
过了一个转角,便有两位衣饰不俗的宫嫔走过来,江心月定睛一看,却是禧贵嫔和冯容华二人。
冯雅萱雪白的颈上,挂着一串南洋粉珍珠,颗颗圆润又泛着淡粉色的光泽,晃得江心月眼睛疼。这价值不菲的饰物显然不是她一个不受宠的容华该拥有的,江心月想起冯雅萱近日服侍在太后身侧,讨得了不少的欢心,太后还做主给她晋了位分。
这串东西,也是长乐宫里赏的罢。太后还真是看重她。
冯氏……真是个不简单的。淑妃倒了,她竟然入了太后的眼,也不知使了些什么手段。不过她那样通透的人,想必早已看清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博弈,她选择与皇帝作对走上这条路,也是一场豪赌。
“莲婕妤好兴致,有了身子也喜欢出来赏菊。”禧贵嫔朝着江心月挑眉,高傲地开口道。
江心月心下好笑,这禧贵嫔已经三月未见皇帝一面了,失宠之人也这般傲气。虽然心里不屑,但她仍是屈身,规矩地行了礼。
冯容华也朝着江心月福了一礼,起身时,身子不经意地往后挪了几分。她原本就跟在禧贵嫔后面,这样一挪,更是和禧贵嫔拉开了距离。
江心月眼尖,不露声色地瞧着她,心里却有些不安:怪异的动作,总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会不会是自己呢?她现在有孕,每时每刻都会有大量的意外等着她,那些毒物和香料她想想都头疼。
心里揣着万分的谨慎,江心月便闻见了禧贵嫔身上香包的玫瑰香,虽然气味明显不是麝香,江心月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哟,莲婕妤身子还真是娇贵,行了个礼就站不稳了,本宫早知这样,就不让你守那规矩行礼了。”禧贵嫔尖酸的嗓音剜在江心月身上,显然是对她的动作极为不满。
江心月不答话,禧贵嫔又满是醋意地看一眼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手扯下了自己腰上的香包,递与她道:
“莲婕妤似乎很喜欢这个香包呢,本宫就赠与你,你可不能推辞。”说着,竟愤愤地丢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