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知道主子的意思。她抬眼细细地扫着除贵喜之外的六人,接着指了一个柳絮,两个一开始就跟着主子的太监小德子和小术子,对剩余的人道:
“宫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你们也不留了,都走吧。”
三人都愣住了,想不到自己表了忠心却要被赶走。一个小宫女更是爬着上前抓着江心月的裙摆哀求,道自己如何忠心如何侍奉主子。
江心月随意敷衍了她几句,塞了她两锭银子,仍是叫她走。她恋恋不舍地出了殿门,再回头看了看主子,才跟着其余二人一同离去。
虽然她现在失宠,可也不保证淑妃她们会放过她。菊香不信任的宫人,却极力不想离去,这样的人江心月可不敢用。
殿内统共只剩下了五个下人。菊香对主子回禀道:“剩下的人绝对是真正忠心的。”
柳絮人胆小,过分老实从来不参合任何事;小术子和小德子的家底她查过,都没有和宫中嫔妃有瓜葛。他们虽然不能干,不聪明,但忠心是没错的。菊香看着清清冷冷的大殿松了一口气,萦碧轩,终于清静了。
江心月缓慢地从主位上走了下来,站到众人之间,放下以往的严厉道:“从今往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柳絮你今后就是一等宫女,贵喜是首领太监,小德子小术子你们就是大太监。我在宫里无依无靠,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依靠。”
五个下人都湿了眼眶,没有人说话,但谁都把今日的话记在了心里。
看了看殿内,江心月苦笑一声道:“现在可是三伏天,以后可没人给咱们送冰块了。小厨房的厨子一接到旨就跑光了,御膳房那也不会好好待我们。”
她轻轻舒一口气,又神情疲累地道:“菊香去清点下咱宫里的米面吧,看看够吃几天,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今晚咱就自己做着吃,记住,什么都别讲究,能吃饱就行。现下,吃穿都成问题了,在宫里失宠,就没好日子过了。”
一众宫人应了声,见主子伤神,都忙着劝慰主子。
江心月朝他们笑笑道:“别担心,我怎么会灰心呢。左右不过是半年的事情。兴许还用不了半年呢。在宫里,心态最重要,咱们时刻都要记着‘宠辱不惊’四字,眼下虽然清苦,但日子比以前更干净,更省心。”
她踱步至案几旁坐了,对小术子和小德子招招手:“你们俩过来。你们一直想认字,现下我闲下来了,定会好好教你们。”
两人都愣住了,接着才想起来谢恩,然后稍惶恐地站到了主子身侧。
又对余下的几人说:“你们不用伺候我,下去先歇着吧。”
几人都感念主子恩德,一时间,萦碧轩的气氛不是失宠的死寂,而是娴静祥和。
入夜,凤昭宫皇后睁着眼躺在榻上,身侧的皇帝早已熟睡。
就寝前,皇帝的闻言暖语一句一句地在她耳边回荡,这些好听的情话,搅得皇后心中海河汹涌,导致她因为兴奋而无法入睡。她一遍一遍地记起十多年前少年夫妻的甜蜜,那个时候皇帝经常拉着她的手,或倾诉,或抱怨,甚至哭泣。她作为年幼皇帝唯一的依靠,在当年那样弱势的情况下,接纳了皇帝全部的脆弱。后来,皇帝不再脆弱了,他成长为一个英明而冷酷的帝王。他再也不需要她手掌中的温暖了。
现在,她再次得到了类似当年的温情。她感觉到冷了多年的心房,再次被捂热了。
在宫里过日子,就像在泥潭里挣扎。每日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嫔妃扔过来的密集的刀子,面对太后明里暗里如死神一般地向她索命,面对漫漫长夜凤昭宫比地窖还冷的孤独。
但是,为了他,这一切都值得,都值得!
第二日,皇帝仍是来了凤昭宫,且是晌午刚过就早早地来了。
皇后殷勤地端了茶水侍奉,却被皇帝制止道:“你有身子的人,不要做这些了。”
“可是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臣妾想为皇上做。”
皇帝笑道:“有孕的妻子,理应被丈夫侍奉。”说着过来扶皇后落座。
皇后喜得手足都不知所措,由着皇帝待宠妃一般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