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仪微睁眼帘,缓缓一抿泛白的唇,轻道:“并不是。我一直是醒着的。”
“姐姐……再睡一会吧。”本有许多的话和事要说,到了跟前,江心月却不知该如何出口了。她如何去安慰瑶仪呢?再多的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瑶仪惨然轻扯了嘴角,抓在床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江心月会意地在榻边坐下,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指掌。她再看瑶仪唇部有些干裂,便唤了外头伺候的人拿水喂给她。
瑶仪被她搀起,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却是极肃然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要和你说!阿珍她,她真的生出了二心,她是受了淑妃的收买!”
江心月手上倏地一紧,忙不迭地追问道:“她是如何害你的?你手里总有些证据吧,为何不查下去呢!不求着皇上追究也便罢了,你为何把话说死,说是阿珍一人为害呢!”
痛心和焦心一齐涌上来,江心月只觉肺里都有些一抽一抽地疼。就这么算了么?怎可以放过淑妃她们!
瑶仪由她追问着,一句话也不答,半晌才颓然垂下头去,口中低低道:
“她用的是雪桂草,就放进了天香蜜露里。”
江心月闻言,整个身子都悚然了——天香蜜露是她送过来的,而雪桂草,也是当时青离在萦碧轩中为害,被她抓着了后遣花影去给瑶仪诊治。
这两样,全是她手里出来的。
殿内霎时死一般沉寂,好一会儿,江心月才讷讷道:“你……真相信不是我做的么?”
瑶仪突地双目凛然,用尽了力气道:“当然相信!矛头越是指向你,我越要相信!”她说完,虚弱的身子已然瘫了下去,低低细语道:“若真是你,以你的聪慧,怎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我若是真的查下去,不就是顺了仇者的意了么。”
“那是一个初成形的男婴,他还那样小。”瑶仪掩面不能言,从低低的呜咽,慢慢地喉间越发不受控制,最后她已然是嚎啕。
江心月猛地抱紧了瑶仪,为了撇清她,瑶仪亲自压下了失子的大仇。这份恩,她如何来还?
等瑶仪哭够了,江心月端着一小碗的清粥喂给她。她吃了几口便推开了,道咽不下。江心月罢了手,她懒懒地躺下身子,只道:
“你早些回吧。”
江心月如何肯回去,便守在她的床前坐着。瑶仪闭目静默了一会,突地又睁了眼,无神地向上望着喃喃道:“连阿珍都能害我。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信的人呢?”
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江心月听。
江心月闻言,却是猛然心惊了,瑶仪,心里怎可能过得去这道坎……
她在琼茗阁又呆了些时候,瑶仪一直劝着她回去,她不得不起身告辞。瑶仪一直躺着不肯起来,连宫女想给她净面她都懒得起身了。
萦碧轩里仍是奢华贵气的。她进屋见到那些金玉,眉眼间都是郁郁,当即叫了小德子来,令全部换成素淡的。整个宫的人都没有在意瑶仪这位低阶嫔妃的失子,也只有她能以此为那孩子哀伤了。
她又令菊香取来佛文,于案上执笔抄录。
菊香为她研墨。墨锭是加了好闻的雪梅制成,梅香清冽,本是清净心神的好香,菊香手里来回地磨着,心里却并不静。不妨手一抖,便有一星墨汁溅上了主子的宣纸。
“奴婢分心了,请小主宽恕。”
江心月放了笔,微微摇一摇头道:“不怪你。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吧。”
菊香缓缓呼一口气,欲言又止,终是咬了唇道:“奴婢僭越劝一句。说句不该说的,纯小主她,她对您……您知这宫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姐妹。”
江心月叹了口气,闭目静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何尝不知她心中的疙瘩。阿珍是从小服侍她的,陪了她十多年,都能做出那样的事。而我,与她不过四五年的情分而已。阿珍做出此事来,她已经不肯再相信姐妹情谊了。”
瑶仪选择信她,为了她不去追究亲骨肉的死。可是,她的相信,是因为她认为江心月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害人法子,且不想因此顺了淑妃的意,而不是从心底的相信。瑶仪的内心深处,对她怎会一点隔阂都没有呢?
她失掉的可是她的孩子,她看重如生命一般的骨肉。
菊香说的也没有错,就算亲生的姐妹,在这宫里也会反目,可让她对瑶仪设防,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想。
江心月双手撑住了额。瑶姐姐啊……
第二日,又是一个好天。江心月望向门外,空里是纯净的,湛蓝的颜色令人舒心,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