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写作的《白痴》中希公爵对梅什金公爵所说过的一段话。
梅什金公爵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描绘成一个基督形象……基督,王子游不由心头燃起一股莫名的不悦情绪。
然而可惜的是,他身边的苏关却不是一个“好学生”,她并没有及时发现自己老师的微妙变化。
“我绝没想过她是有罪的,我非常焦急地安抚她,并且要让她相信,没有理由把自己想得低人一等。”
苏关说起这些梅什金对菲丽波芙娜的话是别有用意的,她渴望王子游可以像梅什金公爵那样,彻底忘掉那一晚自己的不堪摸样,至少稍稍改观一点点也好。梅什金认为她是纯白无辜的,可以给予她安慰……或者……爱。
“悲剧性的缺陷,诚信谦卑关爱是好的,但同情心施布得广泛致不去谴责任何人过去的错误,使得他达不到理想自我的境界……只要是人,都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王子游不自觉地又吸起烟来,“这些你们外国文学老师没有教过你们吗。”什么“诚信”、“谦卑”……听上去格外扎耳朵,立时浮现在他头脑中的,是章教授“和蔼”的脸孔。
苏关的脸“刷”地红了。
“作为自由的主体,我们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个人不应谴责他人,而应代之以同情。”王子游定下心神,“如果那节课你翘了,我可以帮你补上。”
“哼哼,”苏关红唇微启,假笑了几声。
那堂课她在听,很认真的听……生怕遗漏下了任何一个字,那种理论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拯救……只是她并不知道,每个人的“拯救”都是不同的,她视之为救赎的基督精神……王子游当年险些被这些东西恶心死……
然而这些事情苏关并不知情,她继续说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只有上帝和我们自己应当对我们的行为评头论足,别人谁也不应该对别人评头论足,因为……”
苏关说到激动处,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讲师被烟头烫到了手指头。
此刻王子游心中想:她是我的学生,她是我的学生。她是苏关……如果不是这样……
如果她不是苏关,他保证会这一秒立刻将拳头挥到这个人的脸上……不管她是谁,就算是一个女人……
关于那位“王老师”的种种传言,尹君儿也是有机会从自己的辅导员那里了解一二。
不过她并没有及时告诉苏关,因为她始终认为,这两个人是注定不可能会走到一起,得到长久发展的。
当年王子游研究生毕业之后是有机会可以被保送读博士,也有着大好的机会公费出国留学,然而他却想都没有想就毅然放弃研究英国戏剧的出国机会,除了担心再遇到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恩师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有一群祈祷成瘾,将“基督”、“耶稣”当作口头禅的人在他身边,王子游真担心自己会抓狂。一如现在的心境一样的狂野!
当然苏关并不知道这些。
“我们的位置不适合这样做,我们很可能比我们谴责的人好不了多少,这样做也达不到预期目的,我们……你,你怎么啦?”
面前的那个人拼命维持住“为人师表”的风范,王子游温和而儒雅地“笑”着:“当倾听一个人同时既包含‘可敬的’思想又包含‘卑鄙的’思想的忏悔时,难免同时想到两种思想,而这又是经常的事。它总是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我不认为它是一件好事……与这些双重思想作斗争是极其困难的……最好的办法是把它交给你的良心,难道不是吗?人们如何行动都必须由个人自己的良心来做决定,因为他们是自由的存在。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自己又是怎么实践的呢?作为一个学生,白天在大学教室里上课学习、晚上却到酒吧夜店坐台公关,或许我这个只有白天才是讲师的人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批评你吧……”
苏关的脸色一直在变。
直到“坐台”“公关”这种犀利的字眼出现于王子游口中时,她完全受不了地崩溃了:“王子游!你太过分了!你真的没有心的吗?”
然后苏关哭着跑开了。
“很抱歉……”王子游对着空气语气温柔地说道,一头栽倒向草木茂密的深处,任凭蚊虫叮咬,听凭草叶树枝完全遮蔽住了他的躯体。
下午三时,王子游睡得迷迷糊糊。
“为什么你不知道我的想法呢……”似乎又听到苏关在轻声呢喃,不由半醒半睡间也皱紧了眉头,再一细听果然是苏关在喃喃自语。
原来苏关站在下午两人说话的地方,面朝着湖水,背对着他的方向,王子游看不见她的神情。他栖身之处草高且茂盛,苏关完全不知在自己身后几丈之外就躺着所思所念的人。
王子游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一抬手腕打眼儿一瞧:五点一刻。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折回来的,在这儿待了多久……这个傻丫头……
扯下一片草叶儿含在口里,味苦且涩,王子游心下念道:果然,思想是一回事,行动是另外一回事,行动的画像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因果性的车轮不在它们之间碾过。
悲剧学创作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真正执迷于其中、怎么样都看不开的人,其实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