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娘子与我一道去。”
“不去。”苏细自认为自己脑子没病。
顾韫章沉吟半刻,“那我便只能自己去了。”说罢,顾韫章敲了敲手中盲杖,唤路安道:“路安,备马车,去青巷。”
青巷?
“你要去青巷?”青巷可是京师最大的烟花之地。苏细立时从榻上站起来,那双水眸用力瞪向顾韫章。
郎君无知无觉,一脸自然,“听说最近邓将军就住在青巷。”顾韫章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去。
苏细咬紧一口小银牙,想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能拉下脸,只得眼睁睁盯着顾韫章去了。
……
小娘子气得面颊鼓鼓回到屋子,那边养娘问,“娘子,问出来了吗?”
苏细哼哼道:“问出来了。”
养娘见苏细这副表情,小心翼翼道:“是什么事儿?”
“是甄秀清的婚事。”
“婚事?跟谁的婚事?难不成郎君还想休妻另娶不成?”养娘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苏细道:“不是。”
养娘的脸更是难看,“难不成郎君是想纳妾?亏得老奴还觉郎君是个好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冲去厨房拎出一把菜刀将顾韫章给当街尸首分家的养娘,苏细赶紧把人拽回来,“不是的,养娘。是舅母想在京师给甄秀清找一户好人家。”
“不过甄秀清大致是不想找,方才还说让顾韫章别管。”不过这厮转头就去给人家测人品了,还是去的青巷!
苏细顿时又觉气血上涌,直吃了好几口凉茶才将那火气压下去。
知道了真相的养娘终于冷静下来,“那郎君方才是要去哪?”
苏细闷闷道:“青巷。”
“青巷?娘子,那种地方都是狐媚子,郎君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养娘又急了。
“他说去探探舅母看中的那人的人品。”邓惜欢这种人,哪里看得上商户,也亏得顾韫章吃多了苦药闲操心。
“去那种地方……那娘子您怎么也不跟着啊?”那边养娘一脸忧虑。
苏细把自己往罗袖里头埋,只露出一个松松的发髻,“他去快活,我跟着干什么呀?”
“我的傻娘子啊,若郎君真快活了,您才是该哭呢。那些狐媚子手段了得,说不定就哄了郎君,让郎君带家来可怎么是好。”
见苏细依旧埋在罗袖里,养娘再接再厉,“娘子您是不知道,那些狐媚子的手段可不是您能比的,多少公子被她们哄得失身失心,就那秦淮河畔,每日也不知有多少痴男往那河里跳啊。”
苏细被养娘说的一阵胆战心惊。她想起顾韫章那副皮囊,说不准刚刚进去,就被那些狐媚子拆吃入骨了。
她还没吃呢!
“养娘,去替我寻一套男装来。”
“哎!”
……
青巷前是秦淮河,男人的升平乐国,欢愉之所。
一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摇着手中折扇,出现在秦淮河畔。
秦淮河上,花船众多,狭弹吹箫之人络绎不绝。此处,向来都是喧嚣达旦之地,到处可见乌衣子弟的糜烂身影。
“小郎君,过来玩啊。”有女子见到小郎君,殷勤地抬手招呼。手中粉帕飘飘,浓香迫人。
苏细摇着折扇,迅速遮脸躲过。然后寻了一处高地,往青巷里头那么一望,就在一处花楼前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青绸马车。
找到了!
苏细立时疾步上前,在人群里穿流而过。
到处都是脂粉浓香,花枝招展的美人,她们衣衫轻薄,罗扇轻摇,娇声软语,眉眼含春。
如此美景,即便是苏细这个女子瞧了,也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苏细想,怪不得这些男子惯喜欢往这些烟花之地跑,如此美人在怀,美酒佳肴,还有琴歌作伴,实在是享受呀。
不过等苏细转念一想,想到顾韫章说不定此刻就靠在某一位貌美女郎怀中,吃着女郎递过来的酒,与女郎谈谈诗词,聊聊风月,登时整个人都不行了。
苏细气势汹汹的踹了一脚那辆青绸马车,然后被马车轮子磕得一疼,捂着脚在原地转了一圈。
“哎呦,小郎君,这是在撒什么气呢?”花楼门口有女子早就注意到了苏细。
小郎君穿一件青色衫子,腰身窄瘦,身形单薄,一副还没长成的小模样,不过因着那张脸实在艳丽逼人,故此便透出一股雌雄莫辩的粉雕玉啄感。让人瞧着就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苏细立时将自己的脚放下来,以假音问那娘子,“你们这里可来了一位眼盲的客人?”
“眼盲的客人?”一紫衣女子接话,“哪样的眼盲?是缺了一只眼的,还是缺了两只眼的啊?”一边说话,那紫衣女子还一边调笑着往苏细身上靠。
苏细瑟缩着往后躲,还是没防住被那紫衣女子拽住了胳膊,“小郎君躲什么呀?哎呀,生得好生漂亮。”紫衣女子话罢,旁边的娘子们也纷纷围上来调笑逗弄苏细。
苏细被摸的面红耳赤,努力往后躲,“我是来寻人的,一个眼覆白绸的瞎子,拿一根青翠盲杖。”
“哦,小郎君说的是那个人呀。”紫衣女子一脸恍然,“那位郎君生得跟天上的谪仙似得,咱们姊妹方才争着抢着要伺候,可惜啊……”
“可惜什么?”苏细下意识询问。
紫衣女子道:“可惜了,那郎君被云娘抢走了。”
“云娘?那是谁?”
“咱们秦淮河的花魁娘子呀,小郎君难道不知道吗?”
苏细神色一呆,而后怒火中烧。好你个顾韫章!说什么相人品,分明就是自个儿来享乐的!找的还是花魁!他哪里来的银子找花魁?银子不都给她买院子了吗?看她回去不把他的银子都找出来充公!
苏细正生气着,突然被人往前一推。
“来来来,小郎君快进来,咱们来吃酒。”
苏细双手难敌十几手,被一堆娘子们推搡着往花楼里去,才不过走了几步,就被灌了好几杯酒。
“咳咳咳……”
“哎呀,小郎君不会吃酒呢。”
“真是可爱。”
苏细也不知自己吃的什么酒,眼前迷迷糊糊的,正跟她说话的紫衣女子还变成了好多个,她怎么抓都抓不住,还觉得脚底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似得。
四周酒香脂粉浓,到处都是喧嚣人声。一瞬间,苏细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跌跌撞撞的往楼梯上去,嘟囔着喊,“混蛋……”她是来找一个混蛋的。
苏细一人爬上了楼,嫌弃左边太吵,便往右边去。
右边地方明显更宽敞些,在那处的人瞧着也是一副非富即贵的模样。若是平时,苏细定然不会去沾惹这些人,但此刻她吃醉了酒,连男人跟女人都分不清了。
哪里还记得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苏细跌撞着往前走,撞到一人。她踉跄站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怔了怔。
男人身穿华衣美服,腰佩美玉,发束金冠,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男人垂眸,朝苏细看来。眼神阴冷,犹如寒蛇爬过肌肤一般。
苏细浑身一颤,吃了酒的腿一软,就那么摔在了男人面前,然后她只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突然,从旁横出一只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后一提。
苏细摔到男人怀里,鼻息间充斥着熟悉的青竹淡香,夹杂着淡淡的脂粉酒香,“抱歉,这位公子,这是我的人。”
站在那华衣公子身后的邓惜欢收起手中弯刀,皱眉道:“顾韫章?”
苏细睁着那双氤氲醉眸,看一眼邓惜欢手中弯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躲过一劫的小脖子。然后一仰头,看到一个光滑白皙的下颚,还有两片飘飘白绸。她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那两边白绸捏在手里,然后猛地往下一拽。
男人低头,两人额头相撞,“砰”的一声,声音闷响。
“郎君。”路安赶紧上前,欲伸手接过醉得东倒西歪的苏细,却不想顾韫章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郎君顶着额头一片绯红,神色疑惑地歪头询问,“是邓将军?实在抱歉,我家娘子失礼了。”
那华衣男人看一眼被顾韫章抱在怀中的苏细,突然开口,“她是你娘子?”
苏细虽做男子装扮,但这副容貌身段,任谁都能认出她是个女子。
顾韫章笑道:“是,是我家娘子。不知分寸,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华衣男子盯着苏细看半响,双眸晦涩难辨,然后侧头与站在自己身后的邓惜欢道:“既然是你认识的人,那便算了。”话罢,男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粘上了一点胭脂色的袍踞,从顾韫章身旁走过。
邓惜欢冷着脸,抬脚跟上。
待两人走远,路安上前,“郎君。”
“嘘。”顾韫章抱着怀中的小娘子,微微侧头往楼下看去,直等那两人走远,才往三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