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眸心一窒。
他抬手,指腹轻擦过苏软软沾着泪渍的雪腮。
苏软软按住陆时鸣的手,眼眶红彤彤的。因为哭泣,所以小脸都皱巴在了一起,可怜兮兮的朝男人望过来时透着股委屈。
男人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
然后苏软软视线一转,眼前场景顿时转换。
昏夜不明,灵泉干涸,百草枯竭,牲畜皆毙。只有一只母猪挂在树上苟延残喘。
熊熊烈火犹如一场烧不尽的森林大火。
狂风怒号,浓烟滚滚,灰烬如雾。
这个地方,犹如烈火地狱。
“这里,是,你的空间吗?”苏软软的声音透着哽咽和惊愕。
苏软软记得,她曾经来过一次。
那个时候,分明,分明不是这样的。
苏软软猛地转身,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陆时鸣。
男人站在她身边,身后是似乎永远也烧不尽的野火。而那个原本是灵泉的地方早已干涸,甚至出现龟裂痕迹。
那痕迹密密麻麻,就像男人脸上的伤痕。
苏软软红着眼睛,努力踮脚。
昏暗中,她看到男人眼眸中透出的那两簇烈火。
跟他身后的野火一般,正在熊熊燃烧。
苏软软心头一颤,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甚至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的眼睛里是火,是空间里的火,对不对?”
空间已与陆时鸣融为一体。
这火烧的不是空间,而是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那火从他的眼中印出,时时刻刻都在灼烧着他的身体。
空间若毁,人必亡。
苏软软喊得太急,烟雾弥漫的空间里灰尘密布。
她猛地呛进一口烟。
“咳咳咳……”烈火太盛,苏软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苏软软正躺在她的豪华欧式大床上。
盯着脑袋上雪白蕾丝花边的公主幔,苏软软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醒了?”有人推门进来,是倪阳。
苏软软猛地蜷缩进被褥里,只露出半颗小脑袋。
倪阳靠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听说你想起来了?”
苏软软没有说话,头顶默默地开出一朵蔫了吧唧的小白花。
小白花垂头丧气的搭拢着五瓣花,皱皱巴巴的缩在一起委屈可怜极了。
倪阳叹息一声,突然开口道:“这五年里,他一直在找你。”
“有一次丧尸城传来消息,听说掳了一个女人,有天女散发的异能,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小白花动了动,伸开一片皱巴巴的花瓣。
“他一个人去了。”
“那是丧尸城啊。成百万,上千万的丧尸啊。就算是神都不能全身而退。可是他去了。他找到了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不是你。”
“他回来的时候半边身体都烂了。”
说到这里,倪阳再次叹息。
“我们都知道,‘苏软软’身体里面的人不是你。”
“当时你死的时候,你的身体急速衰老。我不知道陆时鸣用了什么办法来保存那具身体,反正我知道,他每个月都要回来见一次那个‘苏软软’。然后每次身体都会虚弱很多。”
“苏软软,我怕陆时鸣会死。”
倪阳最后这句话,说的很轻,但苏软软的身体却猛地开始颤抖起来。
一瞬间,她身边就都是她从身体上抖下来的小白花。
倪阳拂开那些小白花,将苏软软从被子里挖出来,这才发现小姑娘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倪阳:……好吧,是你的风格。
“我去帮你拿点吃的。”
倪阳站起来,衣摆突然一紧。
她低头,看到苏软软低着小脑袋,一只白嫩小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声音嗡嗡道:“他人呢?”
倪阳顿了顿,道:“在浴室里,你去找他吧。”
苏软软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那么赤脚下地,疾奔进了浴室。
浴室里,男人没有穿衣服,他躺在满是冰块的浴缸里,仰着头,黑发半遮住脸,闭着眼睛,修长劲瘦的身体埋在里面。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明明是极冷的水,可在触碰到他的肌肤时,却迅速冒起蒸腾热气。
冰块急速消融,男人身上的烧痕已经蔓延至全身。
苏软软走过去,指尖触到他的肌肤,立刻收了回来。
好烫。
男人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苏软软。
小姑娘肿着那双大眼睛,身上是单薄的睡裙,眸色怔怔的。
男人眸中露出几丝慌乱,下意识伸手,一把扯下旁边的浴巾遮在身上,然后身子一沉,将整个人都埋进硕大的浴缸里。
冰块轻撞,水面归于平静。
看着只能看到浴缸的水,苏软软突然感觉心口异常慌乱。
她猛地扑进去,纤细的身体也跟着埋进温热的水中。
蒸腾热气未消,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苏软软在浴缸里胡乱拍了拍,拨开无数冰块。可是到处都空荡荡的。
她从浴缸里站起来,浑身湿漉漉的。
凌厉黑发贴在脸上,单薄的裙子贴着身段,窈窕又纤瘦。
苏软软跨出浴缸,神色慌张的四顾。
不见了,陆时鸣不见了。
苏软软奔出浴室,一把将床底下正在睡觉的冬瓜狗拖了出来。
她要去找陆时鸣!
苏软软扯着冬瓜狗出门了。
冬瓜狗左嗅嗅右嗅嗅,突然开始狂奔。
找到了吗?
苏软软眼前一亮,跟着冬瓜狗一路跑到了……厨房?
苏软软瞬间拎起一把菜刀,冬瓜狗遗憾的离开厨房。
城堡很大,苏软软拎着菜刀跟冬瓜狗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她蜷缩在走廊一角,将脑袋抵在膝盖上,轻轻的把自己抱起来。
冬瓜狗凑过来,轻轻地蹭她。
苏软软埋首在冬瓜狗身上,扯掉了它的尾巴。
冬瓜狗“汪”的一声就哭了。
苏软软也开始跟着“哇哇”地哭。
她把陆时鸣弄丢了。
“吵死了!”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苏软软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到一顶熟悉的渔夫帽。
渔夫帽没想到,坐在她房间门口哭的人会是苏软软。
渔夫帽冷笑一声,“怎么,陆时鸣死了?”
苏软软猛地抬头,瞪向渔夫帽。
虽然因为她哭得太多,所以那双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缝。
但苏软软依旧非常凶。
渔夫帽继续冷笑,“你是不是找不到他了?真可怜。”
苏软软慢吞吞地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小脑袋,露出一个小小的发旋。
她身边的冬瓜狗朝渔夫帽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渔夫帽得意道:“你偷了我的身体,偷了我的一切,这就是你的报应!不,是你们的报应!”
渔夫帽的神色越来越激动,“这些都是你从我这里偷来的!你就应该还给我,全部都还给我!你才是冒牌货!我才是真的!”
渔夫帽猛地上前,企图去抓苏软软。
却没想到面前看似乖巧可怜的小东西,抬手亮出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菜刀。
渔夫帽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后退。
苏软软依旧低着小脑袋,她黑发散乱,看不清表情。
良久后,才声音轻轻道:“我没有偷,这本来就不属于你。”
顿了顿,苏软软突然像是顿悟似得笑了。
对啊,这本来就不属于你。
属于她,这是她的。
苏软软猛地扔掉手里的菜刀,然后推开身边的窗户。
窗外春光烂漫,苏软软仰头,看到那座漂亮的女神像。
她吭哧吭哧地爬上窗户,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往下跳去。
冬瓜狗急得挠墙。
却因为太矮,所以根本就蹦不上去。
只能急得原地打转。
阳光刺目,风声呼啸。
苏软软一边下坠,一边喊,“陆时鸣!”
她的声音被风撕裂,泪痕在风中化干。
小白花细卷而来,企图托起她的身体。
苏软软却抬手挥开它们,任凭自己往下坠。
小白花急得团团转。
突然,铺天盖地的藤蔓自空中出现,编织成一张柔软而细密的网。
苏软软落在上面,纤细的身子弹了弹。
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藤蔓网上的男人。
苏软软猛地扑上去,将男人带倒,一起滚在藤蔓上。
藤蔓受力,猛地一哆嗦。
“陆时鸣!”
苏软软死死抓着男人,压在他身上,眼泪又“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那豆大的泪珠子,砸在男人脸上,蕴热又滚烫,带着甜腻的花香。
小姑娘黑发凌乱,整颗小脑袋都乱糟糟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得。
“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小姑娘哭得越发伤心。
整个人都变成了泪人。
那小白花围着她,柔软的替她擦拭脸上的泪。顺便用花瓣猛踹男人的脸。
陆时鸣抬手,拨开脸上的小白花,替苏软软拭泪。
“我一直在你身边。”男人声音嘶哑,指尖滚烫,刚刚一触到苏软软的泪,那颗泪珠就融化了。
下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这张藤蔓网太大,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
陆时鸣连人带网,一起收进了空间。
空间里野火依旧蔓延,甚至因为陆时鸣使用了异能而越烧越旺。
两人滚在干枯的地上。
苏软软死死拽着陆时鸣,将脸埋在他心口。
她知道,他连纸片人都不是,只是一本书,一个角色,一些字。
可是此刻,苏软软感受到了他跳动的心脏。
感受到了他流动的血脉。
苏软软仰头,看着陆时鸣那双猩红藏火的眼睛,声音清晰道:“我爱你。”
苏软软伸出纤细双臂,死死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声音轻而柔,“陆时鸣,我想让你得到我。”
说完,苏软软低头,用力亲住了陆时鸣。
漫天漫地的小白花从天而落。OO的连绵不绝,盖在两人身上,像蒙了一层花被。
细小的藤蔓从泥中冒出,迅速生长,掩住两人,搭成一座蚕蛹似得小屋。
细密的花瓣雨落在上面,被藤蔓包裹起来。
片刻后,藤蔓上蜿蜒出几朵花苞。
在熊熊烈火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娇然绽放。颤颤巍巍,透出纯净的白。
花瓣雨不断,柔软的白花犹如一柄利刃。
劈开熊熊烈火,滋润干涸土地,土木渐渐冒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