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装修的事提上了日程。由于顾老板的一句“不喜欢外人碰他东西”,装修工作室的所有工作便都落在了三位合伙人头上,买材料、改装电路和排水管道、找平涂墙抹灰刷油漆等巴拉巴拉,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简直是把“学以致用”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就没他们不会的。
对于顾老板和两位合伙人大哥的这种逆天骚操作,许思意得知后,不由在心里默默感叹:学霸霸霸们的世界果然高深莫测。
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钱小钱和陈锦年都要回桐市,许思意将两人送到高铁站之后没什么事干,便打了个车,去了晏城七中。
还在放假期间,七中大门紧闭,门卫室里的大爷翘着脚躺在椅子上打瞌睡,鼾声规律,校园里清风雅静,一个学生都没有。
许思意在大门前驻足,抬头往里看。
塑胶跑道,青绿色的草地,枝繁叶茂的大树,高高的教学楼……
她目光在篮球场的位置停住。脑子里鬼使神差,想起了刚开学时,王馨跟她说起的顾江高中时代的某段黑历史。
当年谁能想到,那个恶劣到极点、让老师头疼无比的问题少年,高考之后会成为名校高材生?
许思意忽然有点感叹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高中时期的她,对问题少年这类生物反感并恐惧,如果她是在高中时期遇上的顾江,毋庸置疑,她肯定不会喜欢上他。
那么,如果她是在很多年后再遇上的他呢,会喜欢吗?
她脑子里思绪乱飞,皱皱眉毛,望着七中空空如也的篮球场思索起来。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问题着实毫无意义――多年之后,谁又知道长大后的自己和那位杀马特大佬分别是什么样子,喜欢不喜欢,就更说不清了。
过去已逝,将来未知,所以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
许思意脚下的步子忽然停住,鼓鼓腮帮,甩甩小脑袋,把里头那一系列迷之文艺伤感又具有装逼嫌疑的句子统统拎出来,Pia一下拍飞到九霄云外。
然后定定神,拎着事先买好的三杯奶茶和薯片,走向了位于林荫道尽头处的工作室。
工作室,不,准确的说法是还没装修好的废弃烟丝厂里到处堆着装水泥的大口袋和装油漆的桶子。这间厂房里原本的窗户已经全部敲光,还没安新玻璃,金灿灿的阳光从无遮无掩的窗户洞里照进来,整个空间非常的开阔敞亮。
许思意走进去。
罗文朗正坐在三角梯的最顶端,手里默默地拿着一张设计图纸,低着头默默地打量,一声不吭。站在三角梯下面的赵尹浩也是忙着自己的事一言不发,
整个偌大的厂房安静得出奇。
许思意心生狐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能令一向聒噪得五秒钟不说话就浑身不自在的烟花辫儿小哥这么安静如鸡。但是很快,她眸子一转,在废弃厂房最里端的靠窗位置找到了答案。
顾江坐在一把小凳子上,面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放电脑的却并不是桌子,而是两个装满了装修材料的沉重纸箱子。他个子很高,身材骨架十分高大,凳子又太矮,因此,那两条大长腿无法妥善安放,只能曲着膝盖往两旁最大程度地分开。两只手臂非常随意地搭在大腿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唇抿成一条线,目光漠然,屏幕的光映在那双冷黑的眸子里,平添寒色。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就是给人一种“都他妈滚远点别惹老子”的强烈既视感。
气场之强,又低又冷,冻得方圆百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许思意见状,身体瞬间像有意识似的放轻脚步,连呼吸都跟着小声起来。
气氛蜜汁诡异。
许思意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横向小碎步前进,一挪一挪,一挪一挪,心想又是谁惹这位杀马特大少爷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死寂,当当当,当当当――
在“当”到第七声的时候,大少爷有些烦躁地拧了下眉,摸出手机站起身,大踏步从厂房后门儿出去接电话了。
脚步声远去,危险信号暂时解除,在场所有群众都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呼。
“卧槽,给老子吓够呛,生怕这位爷一言不合连我都打……”三角梯上的罗文朗嘀咕着,拿手拍拍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脏,一回头,看向从门口挪进来的娇小身影,挑挑眉,换上一副轻松打趣儿的口吻:“哟,小跟班儿太子妃你好鸭!又来查咱殿下的岗啦?”
“……”
许思意身形一卡,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那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学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萌?
连“太子妃”这种尴尬到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的称呼都能这么自然地喊出口,真不愧是天团左护法,杀马特里面的战斗机。
许思意原地风中凌乱了半秒钟,甩甩头,强迫自己尽快习惯杀马特天团清奇的画风。然后深吸一口吐出来,看向罗文朗那头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头,弯弯唇:“你好。我下午没什么事,所以就给你们送了点奶茶和零食过来。”
说着便把奶茶拿出来递给赵尹浩和罗文朗。
“谢谢。”赵尹浩嘴角勾起一个淡笑,把奶茶接了过来。
“不客气。”许思意摆摆手,然后竖起根细细白白的指头,往厂房后门的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顾江同学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还能怎么。”罗文朗从三角梯上跳了下来,扑扑手,拿起吸管就插进了奶茶杯盖里,刺溜喝了口,打个嗝儿:“一猜就是跟他爹妈吵架了呗。”
许思意茫然:“吵架?他和他爸爸妈妈关系不好吗?”
话音落地,罗文朗直接被嘴里的奶茶给呛到了。他咳嗽几声,拿袖子擦擦嘴,转头瞪许思意:“小跟班儿你不是吧?这种匪夷所思的话都问得出口?”
许思意皱了皱眉毛,很不解:“什么意思?”
“顾老大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边儿,除非有什么特别特殊又要紧的事儿,否则他连自家大门都不会进一下。”罗文朗翻白眼,“你说他跟他爹妈关系咋样?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仇人好吧?”
……难怪呢。
记忆中,顾江确实一次都没有跟她提起过他的父母,反而是提过几回他奶奶。
“但是,为什么呢?”许思意一面好奇一面又感到很震惊。
她一直以为,以顾氏家族的富贵与显赫,顾江的成长环境理所当然应该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不过再一想,又觉得确有蹊跷――同样是家族里的大少爷,堂哥顾泊之风流潇洒游手好闲,成天无所事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消遣怎么挥金如土怎么挥霍那偌大的家业,性格方面和顾江有着巨大差异。
再加上顾江曾经给自己改过名字的事……
她问起时,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觉得“顾江之”这个名字太娘。怎么可能呢,谁会因为这么傻的理由就改掉自己的名字?
越想越不对劲。在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许思意咬了咬唇瓣,脑子里胡七八糟又混乱地想着。无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窗外。
废弃烟丝厂的后门外是一小片空地,长年累月无人涉足的缘故,地上杂草丛生,还有一些不知是附近居民还是七中学生乱扔的塑料瓶零食袋。那种城市垃圾和自然荒草的组合,被秋日艳阳一照,生出一种格外萧条又荒凉孤寂的画面感。
少年长身玉立,背影高大而又修长,长腿笔直,修劲挺拔,纯黑色的一抹陷于那满目荒寂中,竟没有丝毫的违和。
不知为什么,看着顾江的背影,许思意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顾江他爹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找顾江的麻烦,跟他作妖,想逼着他乖乖回家低头认错。但是怎么可能?顾江压根就没拿他当回事。”背后响起罗文朗的声音,一副得意洋洋又相当自豪的语气,“以江哥的性子,他这辈子要是能跟人低一次头服一次软,我罗文朗就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
跟家里关系差好像并不是件好事吧?学长你这老父亲一般欣慰和骄傲是什么鬼?
许思意濉P媵В她望着那道高大背影有点郁闷地吹了口气,丧丧地说:“大概‘天之骄子’都是这样的吧。”
嚣张狂妄,不可一世,永远觉得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闻言,罗文朗喝着奶茶摇了摇食指,严肃道:“NO”
“嗯?”
“新晋‘太子妃’大人,别用‘天之骄子’来形容我们的殿下。”烟花辫儿少年顶着他那头耀眼夺目的彩虹头,扯着唇角,标准的杀马特用语,言辞调笑又戏谑,眼神锐利而认真,“这个词儿放在顾江身上,真他妈弱爆了。”
整个厂房都有一瞬间的安静。
片刻,许思意注意到杂草空地上的顾江已经挂断了电话。她看见他从修身运动裤的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烟,摸出一根儿,塞进嘴里,看见他眯缝着眼用打火机把烟点燃。
阳光为少年英俊的轮廓镶起一层淡淡的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侧颜如画,食指掸烟灰,白色的烟雾从薄润的双唇间逸出。远远望去,是一副大师笔下的画。
着实是赏心悦目。
许思意看着那赏心悦目的画面赏心悦目了几秒,然后鼓鼓腮帮,拿起奶茶走了出去。
顾江站在杂草空地上抽烟,刚抽两口,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女孩子的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轻轻盈盈,连步子听着都像是欢快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江回过头,瞧见他家小姑娘正笔直朝他走过来。丫头小脸儿被太阳晒得白里透红,玻璃珠似的大眼干净晶亮。两只小手还捧着一杯奶茶。
他随手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在墙上,眯眼,“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
“来了一阵子了。”许思意仰起脖子看他,眉眼弯弯,小脸蛋上漾开一个浅浅的笑,“看你一直在打电话,很专注的样子,所以就不好意思来打扰你。”
顾江盯着她看了会儿,挑挑眉,张开双臂。没说话。
小丫头雪白的脸蛋儿更红,乖乖过来窝进他怀里。
顾江环住那把小细腰,大手在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漫不经心地问:“我宝贝儿今天乖不乖?”
小脑袋认真点了点。
他随口嗯了声,手指把玩她藏在头发下的小耳垂,“做了些什么?”
“做了高数作业,然后送小钱和贤妻去高铁站,明天开学,他们都回桐市了。”耳朵被顾江捏得痒,许思意轻轻歪了歪脑袋,两只小手抱住他窄瘦的腰。眨眨眼,好奇:“你呢?做了些什么?”
顾江下巴搁她脑门顶上,闭上眼。小家伙身上甜甜暖暖的香味儿让顾江难得感到了几分放松。他懒懒地说:“想你啊。”
“……”
他声音里带出了一丝慵懒性|感的鼻音:“你想我没有?”
“……”
可是,我们明明昨天才见过面……
许思意脸如火烧,迷迷糊糊的是啥说啥,“好像没有吧。”
顾江挑起一侧眉梢,掀开眼皮子,弯腰低头,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说:“那你想我怎么罚你?”
突的,一只小手举起来,牢牢捂住了他准备下口的嘴唇。
顾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