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的远支宗室,在不能从事任何生产的情况下,那就只能靠一点宗室俸禄续命。朝廷要是敢断了他们的粮,就等同於要了他们的命,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祖宗之法根本不改变,宗室财政支出就永远压缩不下来。
沈忆宸编写的《宗藩条例》重点,就是针对《皇明祖训》里面各种对於宗室生产的条条框框。反正都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就得尽量想办法根治,不至於最终执行下去成为了一纸空谈。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景泰帝朱祁钰再次出现了辍朝的情况,不知道是身T缘故还是沉迷於炼丹。不过沈忆宸同样除了惯例的前往文渊阁当值,把剩余的全部JiNg力放在了编写《宗藩条例》上面,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
可沈忆宸不关注,并不意味着阁部廷议上发生的事情,不会在整个京师乃至於大明传播。很快京师的国子监、会馆、书院等等文人士子聚集的地方,全部都在讨论他上疏的《宗藩弊论》。
特别是彭时、何闻道等等“沈学”门人,乾脆在京师着名的大兴隆寺举办了一场讲学,辩论该如何做到顺利改革宗藩,还不会引发朝野动荡。
大兴隆寺别看是一座寺庙,它里面可供奉着“大明国师”姚广孝的画像跟排位,在京师文人士子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後世“心学”大家王yAn明,就曾长期在这里讲学,还与当时的吏部郎中方献夫论学,引发了学术界的轩然大波。
讲学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师的青年才俊可谓是云集。自太祖皇帝颁布《皇明祖训》,不允许妄议明朝宗室藩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高官大臣明言宗室之弊,想要不引发轰动都难。
“沈阁老真乃国士也,此封上疏可谓是切中要害,如果能落实下来为天下百姓之福!”
“范文正公曾说过,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下看来满朝文武,唯有沈阁老做到了心怀社稷。”
“宗藩之弊愈发彰显,为了发放宗室俸禄以至於边军惨败,改革迫在眉睫!”
“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文章,文人风骨莫过於沈阁老!”
年轻就意味着热血跟朝气,参与讲学的青年才俊们,看着沈忆宸《宗藩弊论》的文章,听着台上大家为国为民的讨论,可谓是义愤填膺,各种对沈忆宸的称赞声音不绝於耳。
如此浩大的场面,景泰元年的榜眼跟翰林院庶吉士主持,那麽x1引来的自然不可能仅是年轻士子。大兴隆寺阁楼的一间禅房内,两人透过打开的窗户,注视着楼下讲台发生的场景。
并且这两人身份还不低,一人算是沈忆宸的老熟人,他便是户部尚书金濂。另外一人,日後成为名满天下的“宰辅”,只不过现在他还仅担任户部侍郎一职。
这人便是开创了内阁首辅制度,三杨之後再度让内阁压过了六部的李贤!
六部中最关心宗藩改革的,除了主管礼法的礼部外,就是主管钱粮的户部。当年为了发放宗室俸禄,金濂在景泰帝朱祁钰的施压之下,咬牙克扣了宣大边军加饷,致使两万多名大明将士,永远的长眠於科尔沁草原,成为了他心中难以言喻的痛楚。
如今三年过去,金濂依旧没有放下这桩旧事,时时刻刻被愧疚给压的喘不过气来。直到沈忆宸上疏了《宗藩弊论》,让他看到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希望。
但身为朝中重臣,金濂更加清楚沈忆宸上疏内容的激进,几乎不存在全盘实施的可能X。於是他今日带着一种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心态,想听听论学的青年才俊们有何高见,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寻到一条改革道路!
至於身旁的李贤,是金濂感觉到自己年老T衰後,物sE的户部尚书接班人。此人才华横溢,厚有度量,更重要正学能容善类,诸多品质让金濂感到是可以信任托付的对象。
金濂这次把李贤带过来一起旁听,就是想要告诉对方,户部银钱在账面上是一串串数字,放在百姓跟将士们身上,就将成为一条条人命,要深知责任重大!
“原德(李贤字),你对於下面士子的议论,心中有何感想?”
听到金濂问及自己,李贤赶紧侧身拱手道:“大司徒,沈阁老的上疏引发了众士子的共鸣,看来宗藩之弊在地方还要严重许多,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能到京师学习或者赶考的士子,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穷书生的范畴,大多数属於家境殷实的范畴。可就连这样群T,都义愤填膺的痛斥宗藩弊害,称赞跟支持沈忆宸进行改革,就能推断出地方更是苦不堪言。
“是啊,宗室俸禄仅是个引子,真正的危害在於土地兼并。宗亲往往不满足於朝堂划定的封地,另外还有子嗣繁衍後,王府庄田不够子孙划分,就会利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百姓良田。”
“去年户部税务统计,景泰二年的地方州府徵收范围,已经相b较太祖年间少了十分之一,王府庄田范围纷纷大肆扩张。”
“可原德你知道吗,户部税收的总量却没有减少,甚至还呈现出上升态势。这才支撑住了兀良哈三卫的征讨,以及对於麓川叛乱的平定,是不是有些离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金濂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苦笑。
“苛税。”
李贤刚从兵部右侍郎转为户部侍郎,对於户部的工作参与程度不深,但他却一针见血的说明了原因。
“没错,就是苛税!”
“这些年为了支撑南征北战,朝廷事实上还是在地方加重了税收,致使百姓民生艰难。如果还不发生改变,从宗藩跟豪门望族身上获取税收,大明终有一日会分崩离析!”
本来这是历朝历代无法改变宿命,理应充斥着一GU绝望。可金濂在说出这番话後,眼神中却闪现出一缕希望道:“原德,这就是我带你来到此处的原因,沈中堂他的这封上疏,将扭转大明衰落的趋势,从而给百姓带来真正的安居乐业。”
说罢,金濂就把目光从讲台青年才俊的身上,挪到了更远处的安定门方向。用着一种唏嘘的语气说道:“当年第一次见到沈中堂,本官就感受到他的不寻常之处,当着朝中大臣的面向南征献俘的将士躬身致谢。”
“事实证明,他赢得了军心,才能为大明开疆拓土!”
“本官年事已高,已经向陛下上疏乞骸骨,户部日後终究要交付到你手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支持沈中堂的改革,他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