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爷毕竟不再年轻了。”
说到後面的时候,苍火头语气有些感慨。
他跟随沈忆宸的这几年,正好是看着成国公朱勇快速苍老的几年。
曾经红极一时的大明公爵,如今却躺在病榻之後垂垂老矣,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听着苍火头的话语,沈忆宸同样心情复杂,沉默许久後才回道:“那我去看看吧。”
就这样,沈忆宸带领着苍火头等人来到了成国公营帐面前。武锐此刻驻守在营帐的门口,看到沈忆宸过来下意识想要行礼,却被後者赶紧摆手打断了。
透过营帐帘幕的缝隙,沈忆宸看到了躺在卧榻上的成国公。距离提督福建平叛已经过去一年後,相b较离别时候的模样,现在的成国公须发皆白,再也感受不到那GU属於大明国公的凌厉气势。
掀开帐门的一角,沈忆宸缓缓的走了进去,朱仪正守候在床边,听到身後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
“向北,你来了。”
听到朱仪喊出“向北”两字,卧榻上的成国公朱勇,扭转过脑袋望向沈忆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麽,却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公爷。”
沈忆宸轻轻的行了一礼,然後就站在了卧榻旁边,望着床上虚弱苍老的朱勇,一时间心情复杂万分不知道该说一些什麽。
在沈忆宸的记忆中,成国公永远是一副威严无b的形象,哪怕遭逢公府大变备受打击,却依旧不在外人面前示弱分毫,始终维系着国公的尊严跟家族的荣耀。
而如今他老了,无法再撑起“y汉”的模样,更不能左右战场的胜负走向。
曾经的赫赫战功跟一世英名,通通败在了鹞儿岭一战。
现在沈忆宸有些明白,为何朱仪会跟自己说那些话语,成国公府的荣耀跟责任,确实未来将由他来承担。
“有陛下的消息吗?”
成国公依旧还是那个成国公,没有跟沈忆宸矫情叙旧,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明英宗朱祁镇的消息。
身为大明国公率领最为JiNg锐的兵马,却没能护住皇帝周全,成国公朱勇感觉自己愧对天子,愧对将士,更愧对大明!
“暂时没有消息。”
沈忆宸摇了摇头,其实他心中清楚如果历史轨迹没变的话,明英宗朱祁镇大概率是成为了俘虏,而不是阵亡在土木堡。
听到沈忆宸的回答,成国公朱勇神sE瞬间黯淡了下去,以土木堡溃败的局势来看,陛下很难独善其身。
“向北,你怎会出现在土木堡?”
询问完最关心的朱祁镇下落後,朱勇问了另一件自己疑惑不解的事情。千里之外出镇福建的沈忆宸,突然出现在土木堡的战场,属实有些太过於意外。
“晚辈率军北上剿倭,听闻陛下亲征塞北,担忧之下於是在大沽口登陆准备驰援。”
“那你这是无召领军赴京?”
成国公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他跟随在朱祁镇左右亲征,自然知道皇帝并没有下令外军驰援京师。以郕王“居守”京师的权限,也几乎没可能徵召沈忆宸兵马在大沽口登陆。
毕竟“居守”任命本就蕴含着一种提防跟警示,郕王不至於愚蠢到号令外军入京,那简直就跟自掘坟墓没什麽区别。
“是。”
沈忆宸坦然承认,现在土木堡之变都已经发生,谁手中掌控着枪杆子,谁就有大声说话的权力。
别说是面对成国公,哪怕面对孙太后跟郕王,恐怕沈忆宸都无需唯唯若若。
当然,低调做人是沈忆宸一贯风格,哪怕手握重兵他也不会肆无忌惮狂妄
很多时候成为众矢之的,往往是从得意忘形开始。
“此举恐会成为日後隐患。”
朱勇语气中罕见的流露出一缕担忧,沈忆宸犯了别的事情,靠着自己成国公的身份,还能在想办法压下去。可无召领军赴京犯了皇家禁忌,自己出面反倒加深皇族的忌讳跟猜疑。
更何况经历过鹞儿岭一战,成国公有种预感自身难保。
“晚辈自会处理。”
沈忆宸倒是表现的很平静,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日後因此事生出波澜,让他在选择一次,依旧会领军赴京。
“你长大了,确实不需要本公C心。”
说完後,成国公彷佛想到了什麽,面露嘲弄的补充道:“好像这麽多年,我也没C心过你。”
这种话语,是以往绝不会从成国公嘴中说出来的,今天他终於承认了自己对於沈忆宸的漠视。
“公爷好好养伤,军中事务晚辈会处理,不用担心。”
沈忆宸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可能只有这样,他才能遮掩住内心的复杂情感。
说罢,沈忆宸就拱了拱手,准备离开成国公的营帐。
可就当他转身之际,卧榻上的成国公朱勇,却默默说了一句:“向北,能看到你有今日的成绩跟担当,我很高兴,也很自豪。”
不知为何,沈忆宸突然听到成国公朱勇说出这句话,心中有着一GU无法形容的酸楚。
曾经沈忆宸与母亲沈氏最大的执念,便是证明自己,期望能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的站在成国公这个“父亲”面前,获得他的认可。
时至今日,自己才听到了这句久违的话语。
这一刻,沈忆宸感觉自己彷佛轻松了许多,那些埋藏於心底的怨恨、愤怒、不甘、渴望、期待等种种情绪,终於可以放下了。
“很高兴能成为你的骄傲。”
沈忆宸默默回了一句,然後便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