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灯盏已燃过半巡。
仇红抱膝坐在寒赋身侧,正仰面看着亭头的银铃,灯下铃身光华流转,落在池中的尾草上,将绿绒笼了完全。
寒赋方才说的话。
仇红都听入心了,所以一时有些怔然。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
但真有人如此鲜明地将事实剖开摆到她面前,仇红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难以接受。仇红不太懂世俗,也不太懂人心,从前在云疆,偃月营的保护下,她对这些外界的恶意充耳不闻,直到云疆的保护被夺去了,她活了这许多年,陡然才发现,自己竟是那么多人的眼中钉、r0U中刺。
她的存在对他们来说犹如跗骨之蛆,眼不容沙,她多活一刻对他们而言都是折磨,只想除之而后快。
仇红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会引起那么多人的仇视。
好在她并不在乎,所以哪怕身边没了裴映山,没了偃月营,被革职幽囚于京中,她也没有自暴自弃过。
也对那些人的心思,向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惹自己烦心。
可越是躲,那群人的气焰便越是嚣张,明枪暗箭不知不觉间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她就又不得不从与世隔绝的状态里把自己cH0U离出来。
与从前不同,仇红如今是孤身一人,而她行如孤岛般的处境令那些伺机而动之人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了,从前只是针对她,如今连她身边人都一一算计其中,为了除掉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仇红拧了拧眉。
林无隅大婚,想来也不过是去年夏末的事。
她还记得自己赶去林府参加婚宴,却重遇逐野,当晚情毒发作,她不仅没来得及见一见林无隅,备好的酒也未能送出手。
但对于这桩婚事,仇红从头到尾并无戒心。
林无隅某种程度上是b她还要固执的人,除非b他到极致,否则他绝不会违心,更不要论嫁娶婚姻这样的人生大事。
仇红还记得林无隅送到自己手上的婚帖,“赤绳系定,珠联璧合”这四个字是他亲手写的,仇红认认真真读过,对林无隅的心境,她自认能与之同感,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或许真是难得的良缘。
却没想到,珠联璧合之下,竟是Y谋暗生,骗过了仇红,也骗过了林无隅自己。
杨知微。
仇红把这个名字在齿间嚼了一番,说不清什么情绪。
“所以,你今夜无论如何要见她,就是为了b杨知微就范?”她x1了一口气,“可王长安打错算盘了不是吗,杨知微虽然为他卖命,却确确实实地没有将林无隅拉下水,林无隅安然无恙,王长安没能得逞。”
仇红一面说,绿岸边芙蕖悠悠伸展,叶影荡起来,发出窸窣声。
“如今杨知微,无非是王长安的弃子,王长安既然敢抛她,就做好了不被你抓住把柄的万全准备。”仇红说着,把事情摊开,双膝撑地,“你还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寒赋本在灯下垂眸看向手臂处仇红留下的痕迹,那结打得极为潦草,看得出手法粗糙,但寒赋还是端详了又端详,才将袍袖重新掩下去。
仇红的问抛过来,寒赋方回神,抬起头来,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祝云破在她手上。”
叶丛声一瞬卡住。
仇红的表情凝在当场。
从前对于寒赋,仇红总觉得他百无一用,无一处超与常人,但尽管如此看他不起,但仇红始终认为他身上有一点极好。
那便是有话直说,从不弯绕。
却没想到他的毫无遮掩,如今竟令她当头一bAng。
猝不及防听见祝云破的名字,仇红的脸sE变了又变。
寒赋十分冷静,说完这句,他便默然不语地饮茶,对于仇红故作镇定模样,自然而然地略过。
时间静了一瞬,仇红才回寒赋的话:“什么叫,在她手上。”
寒赋仍面无表情:“我以为,以仇将军的能力,不至于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他这句话,是带着斥她的意味去的,可闻者却并没因此发作,她仍浸在祝云破被困这件事上,她面容都怔了,肩膀r0U眼可见地cH0U动一下、
“发生了什么?祝祝云破怎么会在杨知微手上?他明明在悟剑山庄,我把他托付给了”
混乱。
仇红如今极为混乱。
这是何时发生的?她为何竟浑然不知?仇红慌乱起来,关于祝云破的蛛丝马迹登时在脑中铺展,她仔细回忆着最后再见他的那几日,明明一切都安稳如初,是何时突发了变故?祝云破出事,黎源夫妇为何也毫无反应?
不对。
“到底发生什么了?”仇红心中有根弦绷紧了,下意识捏紧五指,“出了什么事?”
祝云破出了什么事。
寒赋的视线落在茶盏上,听出她话音间的不安,眼眸垂下,开口,声线极凉。
“仇红。”
他喊她的名字。
吐出的话却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