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六爷挂念,我也想您想的紧。”陆以蘅寥寥一笑,极是自在洒脱。
六疤指不管她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老头子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这个小姑娘他认识近三年,从最初的赤诚热血骄稚如明日至现今带了些许年岁的沉稳,眼角眉梢的纯涩消退二三却更添飒爽,老头子感慨万千:“你不该回来的。”这是想思来想去的话,陆以蘅若能找个栖身之地便再也别来管这盛京城里的是非黑白,“为了什么?”
这是六疤指想不通的事。
“未尽之事、未了之愿。”她的话云淡风轻却坚定异常。
谁不想喜乐安康过一生,可陆以蘅反骨加身、风雨飘摇,学不会那乐天知命、苟且偷生的本事。
六疤指大约有了个猜测,事关任安一案,可宰辅如今尸骨寒凉早已入土厚葬:“小老儿记得,你以前可不喜欢那个老头子。”他搓着牙花,在果盘里挑挑拣拣磕瓜子。
“此一时彼一时。”
“陆小姐还是这般慷慨似当年!”堂门外传入朗声,来人一身官府三十有五,下颌蓄着小胡子倒是打理的整整齐齐,只是脸上独少了几分笑意。
江维航。
显然,六疤指已经命人通知了江大人,这盛京府尹忙不迭的丢下了一大堆杂务赶来,瞧瞧,什么叫做“官贼勾结”——
这是个很奇怪的场面,一个地头蛇,一个通缉犯,还有一个朝廷三品,竟然重逢满堂彩。
“看来,还是江大人懂我。”陆以蘅急急忙忙迎上前,男人眼底有着暗沉,日夜不寐所致,可想而知,江维航“私放”陆以蘅出京在东宫面前更要小心谨慎,也索性,他无大功大过未叫人抓着把柄。
江维航拍了拍陆以蘅的肩,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塞给她:“这是任宰辅死后,他院中仆从送来的,说是宰辅大人吩咐,他若有事,便交于我,可我想,他想交给的,其实是你。”江大人沉沉叹气,愁眉不展。
陆以蘅定睛,是一枚静嫔的玳瑁甲。
任安显然知晓所有却无能为力。
“本官不知道任大人想做什么,你陆小姐又能做什么,但此番定掀起狂风骤雨。”别看外头锣鼓喧天迎着域氏公主和亲,朝堂上下和乐融融,他下意识的看向六疤指,指尖那瘦老头儿折起了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那是六爷紧张焦灼时的小习惯——百姓将风言风语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可他们都清楚,陆以蘅的身陷算计,那天晚上江维航亲自带兵入京救下了明玥公主——
这深潭水有多脏就有多深。
陆以蘅将那玳瑁捏入掌心,唇角微微的紧抿中可见隐忍的颤抖。
“我知你心系顾先生安危,他现在被关押大理寺,不得探监也不得取保,宁二小姐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江维航实话实说,顾卿洵自打入狱就没有开口过半个字眼。
“谁负责此案?”陆以蘅直截了当,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入了大理寺自然是由大理寺卿审问,可她深知,大理寺的人主不了事,宫里要顾卿洵生不如死者比比皆是。
“程有则。”都御史大人一声令下,大理寺卿明着暗着让开了道。
陆以蘅不说话了,顾卿洵与她的关系落在程有则的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程家两条命丧在她手中,而宁家曾经弹劾过都察院的散纪懈怠、贪赃枉法,两家不和且政见相异由来已久,怕是顾卿洵链寻死都没有门路。
六疤指不想明白那些朝廷里的肮脏勾当,老头子只是抽了口烟喃喃道:“顾先生是个难能可贵的好人。”盛京城里提起顾家药炉人人夸赞,如今因受朝廷重案牵连入狱也惹得不少百姓黯然伤神,“陆小姐想要做什么?”可有他六疤指帮的上忙的地方?
那姑娘深深吸了口气:“用陆以蘅的方式。”
闻言,江维航与六疤指互相对看一眼,已了然。
陆以蘅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当初程仲棋害死张怜和陆婉瑜,她提着刀就砍下了那家伙的脑袋连眼也不眨一下,这次,她背着钦命要犯的罪责回到盛京自然不可能去做什么击鼓鸣冤之事。
“陆以蘅身上的罪不在乎多一条。”
江维航有时候不得不赞叹这喜欢快刀斩乱麻的姑娘:“你知道苏小将军得知盛京将你列为通缉要犯时他怎么给的回复?”江大人不知是不是想要缓和缓和这堂内窒息沉闷的气氛,老男人惟妙惟肖一摆动作,双手叉腰踢脚上凳,“他就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将那画轴儿撕个粉碎。”什么钦命要犯,陆以蘅要是个谋逆者,那——那盛京城里就没几个忠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