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大悟。
是那个老地痞,猫儿不知何时来到盛京城却一直逗留在六爷处,今夜她命青鸢去六疤指的赌坊躲避。
青鸢到了,平平安安,还请陆小姐放心——六爷的话在托这猫儿说出口。
陆以蘅松了口气揉着长毛黑猫的脑袋:“你有没有想他?”她在问六幺,也在问自己,有没有想念那个五彩雀羽横行无忌的男人,他知不知道如今的盛京岌岌可危,他知不知道,陆以蘅要因为他的嘱托去做个不知对错好坏的决定。
她今夜出了宫门便心绪不宁、惴惴不安,可如今六幺在怀中撒着娇,陆以蘅突觉,踏实安然。
“今日任大人寻了臣女,不知为何,臣女不那么恨他,”隔阂依旧存在,只是陆以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厌恶任安,老宰辅为国为民政绩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非黑即白的说法,身不由己者比比皆是,她似是从凤明邪被污谋害李太后的事中了然了些许,“臣女好似有些明白当初父亲的决定和心境了……”她寥寥道。
盛世大潮下,每个人都不过是牺牲品,苦心孤诣,却,微不足道。
她一吐为快竟觉无比畅快,抱着猫儿和衣就躺在长榻上。
日光照入眼帘时六幺已不见踪影。
陆家姑娘荆钗布裙懒洋洋将整个府院都打扫修整了一遍,尤其是凤明邪当初为陆家人栽种的花树,她浇过水除过草,抹去额上的细密汗珠,暖意才叫人惊觉,入了阳春月。
她不急着进宫,先上盛京城门口晃荡再去街市转悠两圈,好像最热闹的白日风光都要尽收眼底,那些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多像祈盼渴求中的太平盛世。
锦城宫銮巍峨堂皇。
陆以蘅不是唯一一个来太医院的人,可不赶巧,几位御医都不见踪影,一问才知道,昨晚陛下挑灯夜读在御书房中发了病,什么张太医、李太医的全都给请了过去,现在还没回来呢。
药奴压低着声,喏,不敢声张,他也只是听御书房外的司茶太监小德子说的。
陆以蘅点点头:“那平日里太医就诊可都记录在案?”
自然,奴才指了指堂屋里头,皇家御医的记录都被安置的好好的,某年某月某日什么症状、病了多久,用了什么药都白纸黑字。
这不,陆以蘅信手翻了翻就听到外头有急切的脚步传来,她下意识“撕拉”扯去还没看完的墨迹,就已经有人转门而入撞了个正着。
是许久没打照面的,都察院,程有则大人。
“陆小将军,”程有则的眼神玩味极了,对陆以蘅的敌意显而易见,尽管儿女离去也有一年了,老头子眯了眯眼看到陆家姑娘手中抓着的方子,“这是什么?”他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便想去折。
陆以蘅下意识往后藏:“顾先生的出诊记录罢了。”顾卿洵算不得太医院在列的大夫,他的记录可没那么严格。
“顾卿洵?”程有责显然不信,尖嘴猴腮眼珠子转转刚想探身去瞧,毕竟谁的字迹还是一目了然的,可有人比他快一步突地就从陆以蘅身后将纸张夺去。
两人皆一惊。
任安。
宰辅大人摸着胡子将手中的墨字一目十行阅过,笑道:“程大人顾虑了,本官的老毛病犯了请三个大夫都未好转,咳、咳咳,”他掩唇清了清嗓子,“顾先生不在京城,只好拜托陆小姐将他曾经的就诊记录取来,老头子好依着方子抓药。”他将揉皱的纸塞进陆以蘅怀中。
程有则被这突然杀出的任安给整糊涂了,的确,宰辅大人有哮喘偶发的毛病,瞧瞧他三步一咳眼角有些泛红,像是——真病了。
老宰辅身子一顿,退回来两步:“程大人您来太医院,莫非,也是旧疾复发?”
巧,真是巧。
程有则呲牙,只好顺着话题走:“啊,是、是是,下官就见不得这阳春飞絮。”他那叫过敏,一入春就难受。
任安拍拍他的肩头,半推半拉携出堂门:“哟,那本官要给你指条明路,还别说,咱们顾先生治这些小病小痛真是有奇效,上回……”任大人一谈起顾卿洵的医术是赞不绝口,他一点也没察觉程有则蹙着眉不耐却又不敢打断话的神色。
什么时候任安这么爱唠叨,活像是——在替陆以蘅解围。
可谁都知道,陆家姑娘对宰辅从来敬谢不敏,任安呢,朝野上下他哪个边角没渗透,愣是丢着魏国公府不拉拢不打压,自生自灭的作态。
要说任宰辅会帮着陆以蘅,程有责还觉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