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只是听闻,未见过。”任安摸了摸胡子来回踱步,他倒是想见见那家伙是何等神仙妖魔,可惜没那个机会。
九五之尊的目光从他脸上悄然滑过,似在窥探:“朕听说,澜先生如今身在大晏。”
“什么?!”任宰辅大惊失色,这可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很震惊意外,险些将手边的茶盏都打翻,“不应该呀,老臣见兵部有报,边疆探子回折赫图吉雅正在筹备谋划将前太子旧部一网打尽,这小皇子急着称王立业,此时此刻澜先生怎会来大晏。”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哪儿都是一场焦灼的腥风血雨,任安的顾虑纯粹出于对那么一个神机妙算人物的欣赏——
澜先生的命值半壁江山、百万雄师,他若落在大晏人的手中,北戎岂非天翻地覆,老头子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价值和处境。
“陛下,消息怕是有假。”任安摇摇头,压根不信。
九五之尊想了想:“你也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孤身入我大晏,定是有人请他远道而来。”
任安听出了言下之意:“陛下怀疑,澜先生有所图谋?”现在的大晏别看表面上似是朝纲稳固,可任安心底里很清楚这底下的暗涌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不,朕是怀疑,有人,一直在勾结北戎。”天子压低了声音,眼底的烛火不明跃动黑暗的沉寂,任老头子未免只拣好听话说,“魏国公一案,你应该不曾忘记。”当初陆贺年白纸黑字提笔画押说是勾结了北戎外敌送上八万边关将士,朝中更有一十二人联名弹劾,直将大将军下了狱,说起来是顺理成章,天子盛怒又怎会细心推敲。
任安记得清楚,当初联名之人不少早已告老还乡,生老病死、杳无音讯,怎么,陛下莫不是想起旧案重审?
“当时八道退兵圣旨没将魏国公召回,信安侯提交的塘报却被人故意隐瞒,是怕朕知晓陆贺年领旨不遵故意违抗君令亦或……这朝廷里瞒下折子的人也同样包藏祸心,与陆贺年如出一辙?”
他们都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不将帝王的言行放在心里——呵,对皇权的不尊比显露在外的祸心更可恶。
任安大气没敢喘,他知道天子对旧案起了疑,并不是因为陆贺年,而是,朝中抗旨之人。
“他们未必和北戎沆瀣一气,可对大晏来说,便是阳奉阴违的忤逆者,将朕和千万百姓蒙在鼓里,这些人——比陆贺年更该死——”九五之尊沉声,因为愠怒,苍白脸颊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他深深吸了口气,身体有些颓然的倒在长椅中。
“陛下的意思是……”
“查,”天子的眼神别有深意的落在任安身上,“朕要你亲自来查。”
九五之尊的离开并没有让任安的眉宇舒展,反而烛火下的影子显得更为佝偻,任安轻咳两声敲了敲桌案。
“出来吧,陆小姐。”
内堂的帷帐下落出荆钗布裙,没眼底下波澜不惊,仿佛方才的对话并没有触动倒她,陆以蘅只是有些意外。
案上的两盏茶,其中一盏便是她的,天子驾临时,任安并没有任何要屏退她的意思反而悄悄命她藏于内堂,显然,任宰辅是有心要她听到天子的密谈。
“宰辅大人,为何如此。”陆以蘅不解。
这可是欺君之罪,若被发现,他们两人脑袋不保。
“本官以为,陆小姐会想知道关于自己父亲的悬案得到重申的机会。”就似是任安料定了,十多年后,这个案子一定会再起翻覆。
陆以蘅却没有想象的欣喜,她吹了吹烛火,没有熄,只有影子晃晃悠悠,的确,天子意图明显,很知道当年武怀门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天子压根不关心陆贺年的忠心,只在乎文武百官对于皇权的崇敬。
任安知她所想,揉了揉眼角有些疲累的靠在案几,端着温茶磨磨蹭蹭却不饮:“如今,你见到天子了。”圣上这段时日未上朝,前庭后院也没有几人能正眼瞧见。
“为何要我见?”陆以蘅扭头,她一不想为凤明邪求情,二不想质问天子缘由,陆以蘅难得老老实实做她的魏国公府小姐却偏偏,任宰辅,不乐意了。
任安咂嘴,这碧螺春老了,淡了,不入味了:“朝野上下的众说纷纭,老臣从来不信,深宫内苑的真相,亲眼所见也不足为凭。”他虽答非所问却也是斩钉截铁——不相信凤小王爷谋害太后的人,自然深知,幕后者有多可怖。
藏的深,隐的切。
左右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