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陆以蘅泯唇,目光中有抹坚定和光彩,她跳下木栏站在陆贺年跟前,捏着父亲的手心里不断冒出热汗,好像这一次是她容不得他再逃避半寸,“你我都知那些罪名是假的,假的就成不了真,陆家绝不替人负罪千行。”凭何要冤枉一个贤良忠臣寒了边关所有将士的心,就因为盛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可以呼风唤雨?
天底下没有这种歪门邪说的道理。
陆贺年一愣:“你的意思是……”
“天理昭昭、沉冤得雪,我要南屏陆家重振声威,我要南屏陆家不受轻贱、名满天下!”陆以蘅的轻喝掷地有声,就好像她跪在母亲的床榻前信誓旦旦的发下重誓,污名不会辱没陆家所有的荣耀,该发光的珍珠它们永远不会埋葬在暗无天日之中。
陆贺年怔愣着嘴角动弹不得,似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女儿还有这般雄心壮志,半晌,他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显然男人的情绪并没有受到陆以蘅这般雀跃和兴奋的影响,相反,他思忖着、顾虑着从腰后摸了一根老烟杆点燃。
陆以蘅眯了眯眼,曾经的陆贺年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
“阿蘅,十年了。”他只是淡淡道,“十年会改变很多缘由,也会让原本重要的东西变得可有可无,我从不在意。”陆贺年扬起头吐出一个懒懒烟圈,放了下长枪拿起烟杆后的魏国公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从雄心壮志未酬者退化而成一个知命乐天的人,所有的不甘心和抱怨戾气都被西地的风霜磨平了棱角,他不想为一个名声、为一口气再争个你死我活。
倒不如——倒不如留着这条贱命来为边疆百姓做一分最后的贡献,至于加诸头顶的究竟是罪孽还是荣耀,与他陆贺年早已无关。
陆以蘅着实呆愣住了,陆贺年的消极反应令她心头原本的一腔热血似被浇了满盆满钵的冷水,可那簇篝火没有熄灭反而更叫她困惑挣扎、越烧越旺。
“可是父亲,通敌叛国虽罪名在你,受累的却是整个陆家,”她振振有词是打心眼里为母亲和长兄三姐的屈辱打抱不平,父亲清清淡淡一句“不在意”,他可以十年不给予家中一封书信,临到头来低头认错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可是——可是在盛京城里摸爬滚打、卑躬屈膝的却是陆家所有人在替他背负罪孽,不是那么简单二三句就可以烟消云散,“女儿入京近两年,有眼睛有耳朵、有心有情,能分辨什么是是非对错,什么是忠奸善恶!”
文武百官一张张笑脸背后的狰狞,他们讪笑、嘲弄,他们捧高踩低,他们趋炎附势,可母亲的委屈、三姐的恨,多年压在陆家膝盖上的怨仇都不再能够打动如今心如止水的陆贺年。
他似是怕了也更是厌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若十多年前的案子再掀波澜,不知如今的盛京权贵又要牵连多少人。
陆贺年的手因为陆以蘅的话僵愣半晌,他敲了敲一旁的风旗倒弄着烟杆,不言不语。
“我看的出来,石大将军、任宰辅都是知情者,就连都御史程大人都不可能撇清关系。”陆以蘅难得在旁人面前将自己的目的表露的如此明确,好似在这人迹荒芜的西地,在自己信任无比的父亲面前,她不需要演示掩饰,“应夫人在任安六十大寿上失言,随后乘坐的马车就意外翻覆,一命归西,难道是巧合?”
“应夫人?”陆贺年的眼神被这个名字触动,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是信安侯的妻子,老侯爷的孩子也是死于武怀门案,“信安侯是个好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堪称满门忠烈,“所以,因为应夫人的死,你怀疑任宰辅。”陆贺年摇摇头,任安是什么身份,若是动手的这般明显那还是统筹六部的糟老头子吗。
“女儿不是怀疑,是推测。”种种迹象只能证明有些人做贼心虚,企图刻意掩盖事实。
陆贺年却笑了起来,喟叹道:“任安在朝为官几十年,你若问问大晏朝的百姓,他是不是一个好宰辅,任劳任怨、风雨无阻,阿蘅,你不该诋毁他。”很显然,任安的在陆贺年的心里,武死战、文死谏,他也是个忠义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