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没急着回答,她想了想:“大哥若是见到我这副鬼样子少不了念叨,我不喜欢听他念叨。”小姑娘有些埋怨的牢骚着,“他会把我当成什么也做不了的病人。”不,那还是说的好听了,陆以蘅不希望别人将她看成半个无能为力的废人。
顾卿洵伸手顺了顺那姑娘的长发,这么久相处下来竟很是理解她那不甘倔强的想法,说什么都是多余。
三天后圣驾启程。
很意外地,陆以蘅向九五之尊请辞留下时,天子并没有过多的询问,说着既然当初决定让她前来泗水体察民情督工筑坝以便度过雨季,那么,自然要尽心尽力,酌情留下陆大人养伤并且监督水利为朝廷分忧解难。
于是,内务府的青鸢变成了唯一留下陪伴她的人。
泗水知府蒋大人现在是殷勤的不得了,原因无他,一来陆以蘅是圣上点名的“钦差”,怠慢不得;二来,这姑娘与凤小王爷之间的“暧昧”便是瞎了眼也能瞧得出;三来,陆以蘅将这次泗水灾情减缓、铸堤修坝的功劳全让给了蒋哲,说是知府大人废寝忘食未雨绸缪,这不,知府衙门堂上当着泗水全体官员受到了圣上的嘉奖,算是在天子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喏,蒋哲思来想去还不得把陆以蘅当小菩萨一样供起来,既然腿脚不方便,那蒋大人就时不时的派人前来行馆将附近县城的情况一一通禀。
那——陆大人,水患过去之后,退田修渠这事儿,咱怎么说?
蒋哲反而要讨教起陆以蘅来,得,现在不称她小姐,倒是恭恭敬敬的“陆大人”。
“这事儿,您据呈上奏,务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任宰辅只要将折子递呈天子,以九五之尊此番来泗水的经历,必然是准了,您还能给任宰辅留下不少好印象,就连吏部也不会忘记您的。”陆以蘅眨着眼想了片刻,回的是行云流水。
官场嘛,便是这个理。
蒋哲呲着牙:“圣上能同意吗?”他正思虑着当初陆以蘅所谓的赋税减免之事。
“咱们天子是明君吗?”小姑娘挑眉反问。
“自、自然是!”蒋哲忙谄媚笑着竖起了大拇指,不管是不是,答案那都只有一个。
陆以蘅不说话了,两人皆心领神会。
蒋大人与陆家姑娘的交道并不多,可每一回都能给人惊异惊艳感,她偷偷跑去虎踞峡又言辞凿凿,接拿出了太子殿下的信物孤身一人留在山中小堤上,惊雷之夜落水幸存,这大风大浪的哪件不是人生中一二便足矣,陆以蘅偏偏得了七八九。
蒋哲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倒开始明白为何这样的姑娘敢在圣上面前请旨剿匪,敢王法枉法不低头。
那些盛京城传来的流言蜚语似乎不全是贬低,恰成了褒奖的写照。
泗水潮湿的雨季渐至尽头,夏日的闷热逐步来袭。
青鸢最开怀便是陆家姑娘并没有因为腿脚的病痛伤神,偶尔还会请她这个小奴婢走动周遭县城村子将所见所闻都一一诉听,还真是个有模有样的“小钦差”。
深夜的烛火微微晃动,今夜的花窗隙开小缝,暖风徐徐。
陆以蘅有些疲累的撑着额头轻揉,搁下手中蒋大人送来的文书,如今的桌案上早已不是瓶瓶罐罐的伤药,而是堆叠的县志,她养病无趣自该多了解了解当地的情况。
只是——她的目光往下挪到腿脚上,指尖有些迟疑畏缩的稍稍一触膝盖,猛然的酸痛麻痹激发在经络之中,伤口就似是顾卿洵说过的那般,它的皮囊会一天天的好起来,可是血肉骨髓却从未如意,只要铆足了劲道想要依靠它站起来,就撕心裂肺。
陆以蘅咬了咬齿根,掌心支撑在桌案一角,她试过无数次,想要凭借自己的忍耐哪怕跨出去一步、两步,都是最大的渴求和希冀,身体可以由掌心的力量倚着案几,她左脚使力,右脚不敢触地的微微腾空,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深吸口气松开抓着桌脚的手指,身体朝着前方的木椅倾去,右脚鞋履触地瞬间,好像钉刺扎入骨骼中触痛了神经。
陆以蘅倒抽口气,指尖下意识的缩了回来,右腿的疼痛麻痹了感官,令人无暇顾及身体跌倒的方向,她低呼一声吓得闭上眼做好了冲撞的准备,突得肩头叫人轻轻撑了一把,腰身已被搂住,盛夏的繁花都带上春意的撩拨,氤氲而起天旋地转,陆以蘅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