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今儿天气好,可惜本王累了,”凤明邪拍拍晋王的肩头,指骨触碰到明狰的肩胛示意般轻轻一捏,“大理寺的案子,就劳烦晋王殿下了。”
他语毕扬长,雀羽零落,顺着日光融雪的长长宫道,逶迤而去。
盛京的冬日阴郁远比晴天日艳多,满城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最终都会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听说陆仲嗣调去了大理寺,还是江维航与大理寺卿亲自去押送的,那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竟然要脱罪重审,这是,被冤枉了?
茶馆中,客栈里,早就有人按耐不住的七嘴八舌,谁没听说闲言碎语的。
啧啧,可怜魏国公府,如今就剩下了一个长子和一个幺儿,大哥还得洗刷冤屈,小妹才从断头台走个来回——
说书人纸扇轻摇,木板拍案,这勾心斗角又乌烟瘴气的人世间呐。
陆以蘅再睁开眼的时候仿若行走过一段冗长的小径,没有黑暗窒息反像朦朦胧胧、迷途梦境,她醒来时甚至可以回忆起入睡前的每一件琐事每一句话,只是头晕目眩,脑子里沉甸甸的无法集中精神。
外头不知究竟是清晨抑或黄昏,凛风掠过窗花树梢。
咯吱,有人推门进来。
“陆小姐,你醒了?”声音带着几分雀跃,是岳池,那美人儿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忙快步上前搀住了她的臂弯,“可千万别乱动。”
陆以蘅浑身乏力,手腕刚要使劲就刺的骨骼生疼才发觉自己几乎浑身都缠着绷带,四肢百骸都在酸楚胀痛,她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倒是映衬了脑中恍然闪烁的话——如今,你还有资格喊一声痛。
痛,才证明你还活着。
岳池将枕头轻轻抵在她的后背,可又不敢叫那姑娘放松了身子的倚靠,毕竟陆以蘅前胸后背都没少受伤。
她神色沉沉,意识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现实越是清醒,往日就越是清晰,接踵而来排山倒海,岳池很明白她的沉默代表了什么,悲痛与愧疚自责一样,不会凭空消散。
“你睡了一天一夜,昏昏沉沉的叫也叫不醒,”岳池找着话题想要让那失魂落魄的姑娘分心,也许是那天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曾对生命和前路充斥着无数的绝望和茫然,她哭得太累太累了,“盛京城的雪下下停停,昨儿个艳阳高照,今儿又飘起了雪花。”
漂亮女人在窗花上落下灯火剪影。
陆以蘅张了张口下意识的看向小轩窗,外头光影晦涩,她的指尖一动突得触到了极是柔软的绒毛,小姑娘低下头有些诧异的发现,那金贵六幺儿正趴在自己的身边舔着她指尖,湿润微痒,它似不一点儿不害怕她了,相反,它在讨好自己,尾巴尖蜷着在她的伤口绷带上轻柔扫过。
陆以蘅很是意外,指尖顺着它脖颈子的毛轻轻挠了挠,六幺满足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是……哪儿?”沙哑的很,她清了清嗓子,喉头一阵干痛。
“王爷在宫外的府邸,”岳池轻道顺了她的脊背,“你饿不饿?”
陆以蘅怔愣,呆呆点了点头,好似所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她很久没有进食,一直在熟睡的状态都不觉得身体机能的匮乏,岳池一提,色香味都被调动了起来。
清粥小菜。
岳池抢先端了药碗递到那姑娘跟前:“小王爷说,你醒来,药就不能耽搁。”她笑吟吟的,无论说什么都叫人难以拒绝。
汤药一直在炉上煨着,烫热苦涩,陆以蘅没有多想一饮而尽。
手心里突得被塞进了两片带着香甜气息的小食,她低头一看,竟是两片桃花糕。
“我的手艺不好,折腾了几天,希望你不嫌弃。”岳池弯眉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妖娆风情,满满如对待亲朋好友的恳切,她有些不好意思,陆婉瑜善做小糕点,尤其是云片桃花糕,她学了几日才敢拿出手来,难得看到这女人有忐忑不自信的时候。
陆以蘅眼底流露一抹诧异,岳池是为了她去特意学了怎么做桃花糕?
惊讶辗转成了感动,这女人她不算熟识,身在秦楼楚馆却有情有义,陆以蘅捻了一片,入口即化,香腻温软。
原本的苦涩被冲淡,甜味因为病痛无法察觉,可是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花香,好似阳春三月时光,陆婉瑜温柔抚着她的额头,心疼又宽慰——
阿蘅,你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