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如同一把尖刀直直的刺进胸膛,痛得人浑身发憷,陆以蘅的眼睛噌的一下,睁开了。
黄粱一梦。
她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只是呆滞的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她感觉的到自己的眼角有着潮湿黏腻的泪痕,神思却还僵持空白着,她应该在刑场——
刑场下满了雪,然后白雪变成了鲜血,她杀了程敏。
陆以蘅的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小腹,才惊觉腹部已经被包扎好了绷带,她还没有死,她活着,甚至……被救了。
可是,陆以蘅的眼底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是啊,她还活着,可是陆家都死了。
陆以蘅的感情如同麻木的行尸走肉,程敏狞笑着说陆以蘅,你罪孽深重,母亲、姐姐、小奴婢皆是因你而死。
她的眼神下意识顺着烛火落在花帘上的光影晃动了下,了无生趣般伸手捂住了脸颊,明明感觉身体的匮乏虚弱,嗅的到充斥的血腥气,她知道自己浑身是伤,可感觉不到一分的痛楚,有那么一瞬,她想问一问,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阿蘅。
声音轻软,在记忆中响起。
“阿蘅。”
不,是真真切切的落在自己耳边,陆以蘅偏过头从指缝中看去,男人关切的眼眸落进眼帘,凤明邪不知是不是一直陪在床榻边,他见到陆以蘅睁开眼时明显的松了口气,好像原本的紧张戒备终是全然卸去。
陆以蘅张了张口,不似知会、不似解释,仿佛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只有这几个字眼:“三姐死了,娘也死了……”
凤明邪的指尖微微一颤,那姑娘的眼底没有鲜活光彩,它们空洞寂寥也镇定的可怕,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失去了一切后,陆以蘅没有委屈、没有不甘、没有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相反,他冰冷麻木的好似丧失灵魂。
凤明邪伸手抚过她还在发烫的额头,新伤旧伤、体无完肤,就连他都以为这姑娘会撑不过一口气:“五天了。”他轻道,并不去回应她口中那些记忆和事实,陆以蘅昏迷了五日,睡梦里的呓语和眼泪叫人不忍回顾。
她带着泪痕眼睛红肿着,可是一睁开,就化成了寂冷。
这般镇定异常的模样就好像不愿意接受那些已经发生的残酷而将自己退缩回了另一个世界,不需要交谈,不需要眼神,也不在乎身体里的血液是不是还能流淌,脑海里荒芜早已野蛮生长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阁门轻响,罗裙曳地,是岳池,她端着药碗探身见到了陆以蘅的心如死灰不禁哀叹,她对这姑娘的印象不可谓不深,打她闹了阅华斋起,聪慧伶俐、傲气倔强,疏漠的神色却挡不住骨子里的娇骄相宜,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陆家幺女成了天子召见委以重任的朝廷女官——
妙人儿。
岳池很欣赏陆以蘅,乘风破浪、披荆斩棘。
她朝着凤明邪颔首才刚屈膝在床榻边俯身,谁知那姑娘虚弱的臂弯一把扫过,将岳池手里的汤药打落在地,瓷片四分五裂。
岳池吓了一跳,心知陆以蘅积怨在身,也许压根不想这条命还活着,她将地上的碎片捡起,吸了吸鼻子:“我再备上。”她不生气,一个人在这种绝境之下还没有被击垮已经是一种奇迹——看着亲人死在面前鲜血横流无人相助,陆以蘅还没有崩溃、没有发疯,实属不易。
“王爷您还有伤在身,可要……”可要休憩片刻,片刻也好,岳池瞧见了凤明邪揉着额角显而易见的疲乏,这几天来衣不解带都在围着这姑娘打转,可别忘了,凤明邪肩头还有箭伤。
男人拂袖不多言,将陆以蘅被药碗烫红的指尖握在掌中,手心里的沟壑伤痕因为挣扎裂开无法结痂,就连被传唤来的胡太医也曾触目惊心,刀伤、剑伤还有猛兽袭下的爪痕,大理寺中的折磨似乎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伤害。
命大。
胡良泰不是第一次来救陆以蘅的性命,上一次见她就是东宫行刺,这回,呵,这回是叫人从刑场上“劫”回来的,胡太医这辈子过了半百还没见过哪个姑娘能把自己活生生搅和得这般皮开肉绽还不撒口的。
她将所有的痛苦都自己咬牙撑过来也意味着,往肚子里咽下的眼泪和苦水全都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