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尊的一番话如同宣泄了多年来的怨愤,他终于退开身,看着凤明邪眼底倒映出如今自己的神采轮廓,几分厉色几分帝姿几分只有自己才知晓的嫉妒之情。
天子背过身,挺直了脊背:“朕要谁生谁死,一句话足以。”至于理由,是给没有权力的人推搪所用的,真正的执掌者,何须多费唇舌。
而他更要凤明邪明白,九五之尊的话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那个小丫头在偏隅的行事逾矩朕都可以不计较,唯独你——你是朕唯一的手足,你的一举一动也该为这天下、为朕着想三分。”
九五之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充斥着三分威逼七分利诱,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陆以蘅,那般冷色的姑娘在盛京城里就是个异类,凤小王爷阅人无数,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非要往哪个喜欢捅破了天的姑娘身上栽,“朕绝不允许,你为了她来质疑天子言行。”他定定道,便是做下了最后的决断,眼中神色坚定不容任何反驳,转而九龙至尊轻叹了口气,好像这般决定也是令他无比踌躇心痛,男人抬手轻轻抚在凤明邪的肩头,那感觉就像是一番言辞争斗后兄弟同心更该推心置腹来看待这江山社稷,荣光也好耻辱也罢,皆该同甘共苦、风雨行舟。
凤明邪的唇角一扯,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步,九五之尊的掌心滑落。
“臣弟,明白了。”
小王爷拂袖转身,逶迤长袍掠过光华,五彩雀羽带下微漾烛火的光晕叫人炫目,玉骨云杉如孑然一身。
九五之尊有那么一瞬仿佛想起了这富贵荒唐骨年幼时的模样,抹不去的记忆中他挡在自己身前不顾生死中的那只行刺暗箭,连太医都险些束手无策,也许上天也在眷顾这人间真绝色没有叫他一命呜呼,天子的心底里偶尔会淌过一丝热流转而干涸殆尽。
“凤明邪,”他突然叫住那正要跨出殿门去的男人,“你对那个小丫头的‘真心’里,究竟有多少的罪孽深重和不安愧疚?”他突然问。
凤明邪的脚步只是微微蹙停,下一刻身影消失在殿外。
天子微微合眼却带上一丝戏谑笑意。
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外头的汪公公才敢探进身来,不瞧不打紧,一瞧顿吓的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连滚带爬的就轱辘了进来,满地滚落的太监人头不少还是他曾经认识的小奴才,汪得福骇然惊色、恍然大悟,这些奴才不是普通太监,而是百起司中人,人头是谁送来的,除了那横行无忌的凤明邪再也没有别人。
浓郁的腥臭腐烂味让汪得福不断的作呕,他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陛下……”
“收拾了。”天子闻言微睁眼眸,他在九龙御座手支下颌,稍有前倾的身形让汪得福不敢抬头,男人不动声色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头沉思的模样,就好像当真是盘踞在御座上的真龙。
沉闷,压抑。
汪得福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有这种“伴君如伴虎”的恐惧感。
他吞咽了口唾沫,趴着老膝盖满地的捡人头,这般凛凛冬夜额头竟布满了密集的汗珠,每每捡到自己熟悉的头颅都不由浑身发抖,这些奴才他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不知,他们竟然是百起司的人,汪得福是个老太监,深知百起司里干的都是何种勾当,得罪这些狗奴才便十条命也能搭进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畏惧还是快意。
畏惧于自己的身边充斥着这般小人而不知,快意于他们人头落地罪有应得,汪公公与朝中的文武大臣并无二致。
从凤明邪不远千里带着人头上京可见,小王爷对于盛京城发生的一切心急如焚、怒火中烧:“陛下……这小王爷是向着陆家姑娘的……您……”他欲言又止,这么多年您都做尽了一个好兄长,何必如今在陆以蘅身上闹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