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识水性,花奴可以做到的。”小奴婢的话都带着寒颤,她狠狠捏紧了拳头朝着陆婉瑜点头就没下水去,若是陆以蘅会水性,恐怕现在已经第一个跃下了池塘,她花奴是个不会舞刀弄枪也不会弹琴绣花的姑娘,能为魏国公府做的不多,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陆婉瑜张口结舌,她读懂了小丫鬟眼底没有说出口的话,愣在一旁。
陆以蘅已将鍮石以小车逐步搬运,陆婉瑜回神忙不迭的上前搭手帮忙,两人默不吭声的看着花奴在塘中上浮下潜,脸色从原本的微带红润渐渐变得苍白如鬼,她不说话,大约生怕一开口就泄了这股子好不容易打起的勇气。
谁也不能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水花泛起的涟漪打在塘边的青岩假山,咕咚咕咚,一层层的好像也打在所有人颤动的心头。
水下的淤泥柔软,每一脚踩踏下去都仿佛是踩在棉花上,偶有碎石扎的脚底生疼,花奴每次浮出水面都要深深的吸一口气,肺部的刺痛可以让她神志清晰,双腿和双臂似乎已被冻得毫无知觉,连从陆以蘅手上接下鍮石都不觉得沉重,枯枝划拉开她的脚踝和手臂,冰水将伤口沁出的血渍晕开,每一寸刺痛都没有区别,她的脑中憷得发胀发痛,可咬着牙根死撑着不闷哼出声。
陆婉瑜偷偷背过身去将呜咽吞回嗓子里,直到最后一车鍮石都送下了水,她撇过头不敢看花奴伸出水面冻得僵硬惨白的手臂,小丫头的气息和心口跳动一般的急促频率,连爬出水塘的力气都没有,陆以蘅半个身子几乎浸泡在水里才将那丫头拉了出来。
小花奴蜷缩着就像一只濒死的小虾。
陆以蘅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花奴身上,带着身体的温度沁入肌肤,花奴一张口全是颤白的气息,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好像困兽的低吟,浑身麻木无法动弹,哪怕现在提刀将她剁成两半,大概都不觉得痛苦,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冷风一吹,似都要结成了冰珠子,脑袋一歪,竟不省人事。
“三姐,煮汤起炭炉!”陆以蘅倒抽口气轻喝,一把抱起冻得晕厥过去的花奴就冲回了房中。
热汤搁在案几,暖炉三盏。
很快房内温如春晓。
小花奴虽然还未清醒,可脸色稍显缓和两分,陆以蘅一直守着不敢离开,时不时的号着脉听着心跳,生怕这小姑娘突得就没了声息,半个时辰过去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陆以蘅不断为她搓揉的手脚也泛起了温度,她这才将也不放心离去的陆婉瑜给“撵”出了房间勒令她回去歇息。
陆家的遭难,才刚开始。
谁也不能倒下。
她坐在床头缓缓托起花奴的脑袋,抬指挑起下颌一捏错开唇角,握着汤勺小心翼翼的将热姜汤灌入花奴口中,直到一碗饮尽,才如释重负的喘出口气,小丫鬟回温之后的皮肤多处可见有不退的红肿烧灼痕迹,那都是被湖水和夜风浇灌的冻伤,不知多久才能痊愈。
她抬手抚了抚花奴的额头,所幸,并未发热,小花奴的眼睫颤了颤,似是这昏沉的梦里有着思念的人。
“好姑娘。”陆以蘅轻道,吹熄了烛火这才悄悄踏出房门。
星辰不眠,她更无睡意。
没有急着回房歇息,陆以蘅就着如霜的月光坐在台阶上倚靠廊柱,身心俱疲——她仰起头看着苍穹无垠满天星辰眨着眼,冷风灌得脖颈发凉,顿觉心头酸楚颓然而起,她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有时候也会迷茫、也会惘然,也会踌躇不前。
陆以蘅晃晃脑袋,磕碰在柱子上。
咚。
像小小的鼓声。
很累、很乏、很厌倦——前路悬崖,退路沧海,你不得不渡,刀山火海——不敢行差踏错,不敢百密一疏,陆以蘅闭上眼,远远的有着梅花的暗香顺着夜风浮动,塘边的花树悄悄绽出了瓣影,陆以蘅纤细的指尖动了动。
“我该怎么办。”她好似自言自语,口中的话萎顿半晌,“小王爷。”
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