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心神这才掀了帐帘,邱廉和东亭早已不在凤明邪的帐中,烛火影影绰绰如同胸腔中无处安放的心跳,她缓缓步到床榻边顺着床沿伏下,榻旁的盆盏早收拾的一干二净,只有男人肩胛处透出绷带的血色叫陆以蘅觉得刺眼。
看着他突然不笑不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着,似乎凤明邪都不是印象里的那个王孙贵胄了,陆以蘅撇过头,月白长衫也掩不住的五彩雀羽,好似蝴蝶,好似孔雀,总是昭彰那些流光璀璨的张扬放肆,只是如今,那些热闹都突然远去了,令陆以蘅都觉得这空荡荡的营帐静的心头发虚。
陆以蘅枕着下颌嘴里落出的字眼轻飘飘的就像今夜欲落的雪花:“小王爷,何苦呢。”她轻声问,陆以蘅是个不知好歹的姑娘,吃一堑才懂得长一智,脾气犟心骨傲,凤明邪时常取笑调侃着,小丫头要吃点儿苦才长记性。
可陆以蘅义正辞严、心高气傲,哪怕龙潭虎穴也想凭着本事闯一闯,是生是死、是哭是笑,都由着姑娘家一厢情愿的感受,她挥刀斩刀戟,世上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凤明邪偏偏就爱招惹。
陆以蘅伸手下意识的覆上小王爷的额头,然后轻轻触碰到他的眼睫,缓缓的,指尖拂过眼角,盖上那双不需要睁开的眼睛,她想,她并不讨厌这男人促狭调侃的神色,那会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阅华斋的富丽堂皇,百无禁忌的王孙子弟,眉目慵懒轻曼又明灿旖旎,她未曾想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家伙牵扯纠缠上,每一回打趣,每一回戏弄,每一回撩拨,好似都在映证陆以蘅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是,她承认,这大晏朝最喜欢明火执仗的富贵荒唐骨就如初至盛京时遇见的那抹夏日骄阳,在心底里绽出了微光,似——
三月烟花。
不,陆以蘅不想承认,她有所动心。
小姑娘眨眨眼,收手扳着指尖:“凤明邪,你又救了我一回,”一、二、三,总有一日她陆以蘅会偿还不清,“下回、下回……”陆以蘅哽着声抹了抹眼睛又强迫着自个儿紧绷着脸,她倾身附耳,“别有下回了,好不好。”
她抿着唇角趴伏床沿,身心俱疲。
一夜无梦。
昏沉的脑中还残留着魇中暗暝,不吃不喝未觉饿,只是身体的倦怠叫人提不起半分的精神,陆以蘅晃晃脑袋,突然发觉这帐中温暖如春,瞥眼就瞧见案几和床尾皆搁着小暖炉,一角的熏香正云烟袅袅,疲累顿消了大半儿。
陆以蘅吓了一跳“蹭”的整个人从床沿蹦了起来,“哗啦”,肩头原本覆着的月白轻纱落在地上,她下意识转过头才发现床榻上的男人已经靠着枕垫坐起,手中执着书卷,不,是军帖,也不知何时传到的营中,眼底里是难得一见的收敛正色。
“醒了?”凤明邪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模样叫陆以蘅几乎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伸出手狠狠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痛的低呼一声。
不是梦。
“小王爷……”陆家姑娘咋舌,“这话该臣女问,您、您醒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过了头,凤明邪伤中醒来却已经将一切打点好,营中暖炉熏香,薄衣覆身,似乎是在为她缓解这多日来的奔波劳累。
男人闻言大笑,这是什么蠢问题。
陆以蘅咂嘴只觉自己又丑态百出:“您……”她想要问一问,凤明邪的身体、昨晚的刺客,营中那么多的乱事没有头绪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瞧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凤明邪屈指在唇上一抵,轻咳了声:“本王已无大碍。”除了掌心肩头的伤,其他的不过是陈年旧疾罢了,男人如今失却了原本的艳锐骄矜却玉骨云杉,叫人不敢惊扰点寸。
“您——”陆以蘅闻言倒是想起什么似的气不打一处来,愣着声道,“什么无碍,别装的一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您体内的银针是怎么回事?!”
凤明邪并不意外陆以蘅的追根究底,他抬指揉了揉发髻,掸去袖上残余的药粉:“东亭应该告诉你们了,当年落下的病根。”他旧疾复发定然是蒋军医相救,那么邱廉、苏一粥和陆以蘅知道始末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