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就在喟叹,陆以蘅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应该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来当理由,能排除万难登上九龙御座的人会被区区一个“恩情”绊住脚而对他一个臣下来俯首帖耳吗?
陆以蘅被这笑声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凤明邪眼底里闪烁的光几乎将皓月渲染,三分讥诮,三分轻蔑,剩下的是从来不曾展露的乖张和戏虐——那是对天子、对朝臣的不屑一顾。
陆家姑娘屏气凝神竟有那么一瞬不敢呼吸,跟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贵荒唐骨,他所有的放肆都在一步一步的试探九五之尊的底线,而那高高在上的人也正在利用他的百无禁忌,作一场的对峙。
小王爷喜欢擦边走火。
越是惊险越是其乐无穷。
“换个说法,”凤明邪挑了挑眉,他长指绕着耳边发丝,一缕一缕好像山泉从他指缝中缓缓流走,月光萦绕下还带着未烬的星火:“本王在盛京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大晏朝还有一个人有胆子有能耐置本王于死地,你觉得会是谁?”
他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多想,陆以蘅已经有了答案。
“天子。”
她的话从口中落出的时候浑身都有些僵硬,满朝上下也许有不少的官员的确对这个百无禁忌的富贵荒唐骨爱极恨极,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要设下一个必死的圈套,以谋逆弑君罪论治,那么——只有九五之尊,有这个魄力、胆识,以自己为注,赌命。
陆以蘅的话虽是脱口而出,但心底里却未必那么笃定,虽说小王爷的确在盛京城惹得人神共愤,可他的言行举止轻佻放浪并没有威胁到天子的地位和政权,除非——
陆家姑娘狐疑的神色看向凤明邪,除非,这个人的身上,还有一个令天子也不得不谨慎防备,甚至,恨不能杀之后快的秘密。
互相的猜忌对峙,迟疑和犹豫——
如果皇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就在凤阳城。
她并没有问出口,历朝历代的皇室从来都不是史书中记载的那般兄友弟恭、举案齐眉,荣华富贵遮掩下的血肉横飞手足相残,见的比听的都多。
“这些人不是盛京城的流氓地痞,也不是偷鸡摸狗的小贼,他们来自顺宁府。”陆以蘅翻着碎石,偶能看到肢体被炸开时残留的血痕,触目惊心,“方才那人臂上有多年不退的绛紫疹痕,乃是荨剑草所致。”她擒拿那恶汉时早已察觉并且对于这类杂草生长地很是了解,盛京城不宜生长,唯独及江、乐夷、安奄三地,皆在顺宁。
凤明邪诧异,不是奇怪这些贼人来自何处,而是奇怪这小姑娘竟知晓这些乡野听闻:“这可有趣了,”他哼笑着声,“东宫行刺时那些刺客的身上也有荨剑草伤痕。”
“什么?”陆以蘅闻言惊跳起来,“刺客的身上也有,为何从来没有听人说起?”是啊,东宫行刺案过去了这么久,当初任大人只说是所有抓到的贼子都畏罪自尽,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为了防止劳民伤财这才结了案子。
“朝中知晓此事的人,本该只有我凤明邪和九五之尊。”小王爷哎呀哎呀的笑了起来,瞧——像不像是他凤明邪作了下三滥的勾当来谋害皇亲国戚。
当初在御书房中将一切结果和盘托出,同一批刺客匪贼,先意图谋害东宫,又妄图加害天子,其心其行,罪大恶极,可偏偏,他凤明邪对此知根知底,若不是有人想要构陷他,那便是他凤阳王爷言行可诛。
陆以蘅一瞬也顿悟了男人的意思:“这个人,何其恶毒。”
不显山露水,就可以有置人死地的借口,难怪方才凤明邪动了杀心,那虎背熊腰的莽汉也不过是一手落子的棋,不管他口中几句真话几句谎话,当真送到官府反而要掀起惊天巨浪,还不如,死在这荒山野岭。
恶毒,盛京城里的恶毒,从来都流淌在骨子里。
你要猜忌每一个值得猜忌的人,防备每一个从眼前走过的人,他言笑晏晏却反手给你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