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知晓此事竟也云淡风轻的过去了,可晋王睚眦必报啊,当然怀恨在心。”江维航见陆以蘅还是一知半解的模样,他反而不明白了,“陆小姐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知道啊?”
陆以蘅懵得身子骨一僵。
“宫里宫外的风言风语也不知几分真假,小王爷为的是谁啊,”江维航叹着气耸肩,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胡茬,“那场东宫行刺中伤的是谁啊。”他也不指名道姓。
祭天大典东宫遇刺,伤的最重的,自然是陆以蘅。
可陆家这姑娘站在风口浪尖却跟个不解风情的丈二金刚似的,看的江维航都有些不知该哭该笑。
“江大人的意思,小王爷,是,因为,我?”陆以蘅指着自个儿直白得很,这句简简单单的话竟然顿了五顿,俨然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江维航抚了抚额头喟笑:“陆小姐,我听阅华斋的岳池姑娘说你是个木头,本官原本不信,现在信了,只是如今,苦了阅华斋,这盛京城第一银楼的名头怕是要叫咱们晋王殿下撒撒气儿了,你可别跟他杠,否则,随手就能给你捏个不分轻重的罪名。”
一个银楼赌坊,不值得。
陆以蘅呢,仿佛是江维航几句话当真把她给问懵了,这段时间来忙得人焦头烂额,满目看到的不是血肉就是病态,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紧绷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携带,只是“凤明邪”这三个字却突得因为江维航的话从九霄云外落进了脑海中——小王爷那是为了谁啊?
陆以蘅的脑袋瓜子没兜转过来,心头顿被无数的丝线像缠绷带似的绕得发慌窒息,她不明白、不理解,或者说,凤明邪那些她从来不在意甚至觉得不耻可笑的戏弄撩拨都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暧昧。
江维航轻轻“咳”了声,那姑娘才回了神。
“我、我去帮着他们运送尸体。”陆以蘅脸色微变就忙闪进了一旁的兵差小队。
不光是顾家药庐,其他收治病患的医馆和附近的医治营中也无时无刻不有人死去,如今一声令下,堆积起来的尸体从四面八方运去了阅华斋。
木板马车一趟一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陆以蘅随同运送的车板就到了阅华斋,这宝楼金雕玉砌,乍一眼便觉美轮美奂,别光看外头那屋檐棱角兽首雕琢,里面更是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叫人目不暇接,可是如今呢,所有的美人儿都一扫而空。
是啊,空落落的,只有风,穿堂而过。
男女老幼的尸体在楼中堆砌起来,雕花窗子都叫人用木头给封住了,敲敲打打的正在进行最后的封锁,仿佛是怕这屋里的鬼东西会在深更半夜从地下爬出来似的。
梦魇。
如今的盛京城,人人梦中除了魇鬼和呼喊怕是再无其他,虽然疫情的控制有了成效,但死亡还近在咫尺,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依旧叫人唏嘘不已。
陆以蘅身形娇小力气倒不小,推着板车一提抬过肩头往里头一倾,看着尸体一具一具就好像被遗弃般滚落然后胡乱的堆成了一叠,兵役们无不是捂着口鼻匆匆忙忙的丢下就跑,片刻都不愿意在这死人楼里多待。
陆以蘅叹了口气,将倒腾下来的尸体拖进去,才发现板车上原来还有个孩童的尸体,小小的,约莫七八岁,灰头土脸,那模糊的泪痕分割了灰尘的痕迹还没消退,手背臂弯上满满是被抓破的红痕,也许是哪位母亲至死不愿放手。
陆以蘅心底发酸,这样的灾困面前,每一个人都显得太过渺小,对于死者,对于高权,对于你睁开眼看到的千疮百孔,都颓然至极、无能为力。
她将孩子的尸体轻轻拖出来搁置在最上面,任是铁石心肠也会颤动震痛。
这里繁华奢靡,这里尸横遍地。
呼吸困难好似挤压在心里的沉闷一团团笼在胸口叫人难以抒泄,回过神的时候兵役们早早的收了板车人去楼空,很快,这盛京城最美的不夜天就要化成灰烬了。
陆以蘅缓缓转过身轻轻推了下楼门,却发现,那门扉纹丝不动。
她又推了推,“咯”,门更紧了。
陆以蘅闹脑中顿然一炸,有人,将她和这些尸体一起锁在了阅华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