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的指尖轻轻掐住了袖口的绣花,张怜的心头也有着刺,关于儿女,关于丈夫,关于这座深宅大院的罪孽和救赎——
她知道,凤明邪是在欺骗张怜,天子从没有特地下旨命他前来看望魏国公夫人,可这男人呢,有时候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有时候又机巧玲珑百转千回,妥帖的叫人觉得刻意——刻意的示好。
张怜哑着声抹眼泪直向凤明邪赔罪说着自己失态了,可这嘘寒问暖才不过两刻钟,老夫人就能对着凤小王爷乐呵呵的笑起,陆以蘅着实是觉得奇了怪了,怎么这个男人一张嘴巧舌如簧的,当真能把女人从八岁哄到八十岁,大小通吃?!
再看看魏国公夫人,好似得了天底下最大的隆恩盛宠恨不能对着凤小王爷掏心掏肺,时不时的还朝着陆以蘅投来关切慈爱的目光,似乎自打神志渐渐清醒以来,张怜可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
陆以蘅不知道自己是该气得牙痒痒还是应该对着凤小王爷谢天谢地,因为那个让你糟心的男人好整以暇的婉转眼角眉梢,刻意让你发觉他“意有所指”的目光神色,就仿佛在说原来魏国公府的趣闻轶事如此之多,合该——合该多来走动走动。
陆以蘅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一把忍无可忍却只能强颜欢笑的悲惨境地,短短的片刻钟都叫她觉得是漫长煎熬。
张怜今日的心情极好,可耐不住身体虚乏,她喘了口气察觉了自己的体力不支,凤明邪瞧出来忙起身示意不便多扰,是该请魏国公夫人好好养病了。
“小王爷,”就在男人起身时,张怜似想起什么忙急急道,“老妇人还有一个疑问。”
“请说。”
“铜雀金珠。”张怜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这四个字落出口,叫陆以蘅正跨出门去的脚步也顿住了。
铜雀金珠,那是魏国公府和秦家当年指腹为婚的信物,张怜因为身体的状况从来不曾多提,只是今日见到了凤明邪,却不得不开口。
陆以蘅并没有听清楚那两人究竟谈论了什么,只是隔着明光微尘看到母亲重新躺回了榻上,所以她倚在门外,等。
等那个男人出来。
“你这么紧张,是怕自己被卖了不成?”凤明邪早就瞧见那裙摆正被微风吹拂过门槛,他知道陆以蘅心里急着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说了什么。
“只要小王爷肯‘得饶人处且饶人’。”陆以蘅斜睨他一眼,这个男人做幺蛾子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三言两语还不是能轻易扭转风向。
凤明邪随意的掸了掸手:“魏国公夫人担心着你的终身大事,”这是实话实说,张怜既然开口提到了铜雀金珠定然是想起了陆以蘅的婚事,“怕秦家不肯认你这个儿媳妇。”
“呸,我还不稀求。”陆以蘅双手环胸嗤之以鼻,区区一个秦家,说的好似她陆以蘅要攀龙附凤扒着不放似的。
凤明邪眉眼一弯,对,他就是喜欢阿蘅这个态度。
妙极了。
“魏国公夫人开明之至,说着名不正言不顺,既已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便恳请本王劝陛下收回成命。”男人眉眼略抬,阳光透过花楼长廊斑斑点点洒在他的长袍,五彩锦绣都成为了光阴流转。
陆以蘅“哎”了声,很意外自己的母亲竟会有这般想法,她还以为张怜会苦心孤诣的请求小王爷劝陛下将这场婚事早日履行以重振国公府昔日荣耀。
“那小王爷的意思呢?”毕竟在九五至尊座下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凤明邪的眸光懒洋洋的撇下,他俯身凑近陆以蘅的脸庞,好似满院未开的花香都一瞬涌入怀中,他看到那姑娘微微证神,这才笑道:“阿蘅的心上人,自然是要阿蘅自个儿挑选才是。”
陆以蘅张了张口,这是唯一她没办法反驳的话。
她看到男人并没有停留昂首跨步而去,颀长的身影后曳着五彩绣花,明丽又艳锐,树丛间的光影偶尔照亮落在他肩头的微尘,懒散飞扬,陆以蘅的心里就好像被那只跟在凤明邪身后的黑猫尾巴轻轻扫了下。
浑身一悸。
那头的花奴将重暖的温茶奉上,凤明邪寥寥摆手:“不必了,时辰不早,这些孙家的奴才手脚还算勤快。”午后的时光整个园子都翻修一新,男人轻轻咳了声,奴才们哪里敢多言,忙一溜烟整整齐齐的在府门口候着了。
小花奴看着那花孔雀招摇出府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清茶,满脸的失落感慨。
“喂,小丫头你这是春心荡漾?”陆以蘅在花奴脑袋上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