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那南浦长街的巷子里就呼天抢地了起来。
地痞流氓被凑了个底朝天躺得是横七竖八,那小丫头好似憋足了一整日的怒火,现在全然发泄了出来,下手没有丝毫的迟疑,杀气腾腾、拳拳到肉。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六爷,”陆以蘅俯身一脚踩踏住正在地上打滚的小地痞的胸口,疼得那人气喘如牛又不敢呼救,“你我可又见面了。”她的目光落在正闻讯赶来的那个细瘦小老头儿身上,六疤指。
“臭丫头,你来这里闹什么场子。”打了他的人,踢了他的场,六爷手中的纸扇一合,他可不怕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六疤指认识的达官显贵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够叫陆以蘅吃上一壶的,现在,六爷的心情糟透了。
“那要看六爷您惹了什么场,孙成旭那一事无成败家子的银子,你们也敢收敢做,惹得盛京城如今人人都对我三姐闲言碎语。”陆以蘅眼一眯,脚下更是用力,那小地痞的唾沫星子混着血渍就淌了下来。
“那、那是你们陆家的女儿不知羞耻,她勾人可怨不得我们!”一旁战战兢兢瘸着腿脚的小喽啰忍不住嘲弄多嘴,孙少爷抓到了陆婉瑜偷人,证据确凿!
“啪”,那人话音未落,这脸庞上就恶狠狠遭了个耳光,嘴里一股子腥味涌上,血流如注,他“哇啦”呕了出来,竟是一颗后槽牙。
小喽啰顿给吓得魂不附体哪还敢多嘴半个字眼。
“陆以蘅!你现在可是神武卫行军副使,顶的是皇家的脸面,闹大了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六爷厉声一喝,用眼神示意那些鼻青脸肿的地痞们都退开,老实说,眼前这个臭丫头年纪虽小,可行事果决又胆识过人,若不是和自己发生过这么多的冲突,他六爷也该竖个大拇指。
只是,一个神武卫和他们这些地痞流氓聚众闹事,传出去,谁该被问责?
陆以蘅冷笑,抬脚踢开小流氓,她张狂又厌恶不耐,满脸的戾气显而易见:“我陆以蘅只是个罪门女,丢不了皇家的脸面,孙成旭拿着一支唾手可得的花钗,收买个流氓就想置我三姐于死地,那个窝囊废想从陆婉瑜身上把尊严脸面讨回来,没那么便宜的事!”
不过一支花钗,陆婉瑜当初带去的嫁妆数不胜数,她与孙成旭生活那么多年,姓孙的手中有,没什么可奇怪的。
“呵,小丫头,你怕是找错了事主。”六疤指的眼睛就像老鼠,贼溜溜但是精明的很,他这么目不转睛的时候,就好像在揣测你的心意,洞悉你的意图,小老头儿错手开扇,扇上画着硕大的两吊铜钱,不慌不忙摇了摇。
“就是,如果孙成旭污蔑了你们陆家,你该去找姓孙的!”小喽啰们一声声附和起来。
陆以蘅也不着急,她扯过身边疼得正呲牙咧嘴的小流氓,在他膝上一踹,那人“哎哟”大叫就扑通跪了下去,紧接着腰身上力道一抵压得他抬不起头也动弹不得,陆以蘅裙摆飞扬旋身就坐在了那小喽啰压弯的脊背上。
活脱脱,好似她才是这南浦区的地头蛇老大。
“我听说,六爷您掌管南浦区也有二十个年头了,好的坏的黑白两道是通吃不误,盛京城的大小赌楼共二十有六,买卖、放款,收息,抵当,您心里的账那是一清二楚,”陆以蘅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每年五万的孝敬银子相信府尹大人江维航可没白收。”
六疤指眼角一抽,纸扇半横就直指她眉心:“空口无凭,你这是污蔑!”小丫头说他六疤指给府尹大人送银子打通官道,抑或在指责江维航贪赃受贿,可有证据?!
“污蔑,哈,我陆以蘅是什么人,与您六爷,不,与江维航大人也毫无干系矛盾,我有必要污蔑地痞流氓和一个高官厚禄者吗?”她讪笑,分明是在讽刺孙成旭当街妄言所谓的,堂堂孙大少爷有必要污蔑一个残花败柳吗?
六爷的脸色微微有变,这盛京城里他送过的礼可不止一二十家,江维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不,你应该说,整个盛京城,谁人不收礼啊,所以,他并不明白陆以蘅此话何意。
“渡船码头、花楼赌坊、官道、商道,二十年来没六爷您的功劳也有苦劳,”陆以蘅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她隔着那些灯笼昏暗的烛光看向明暗交错中的六疤指,“对了,那个被孙少爷抓了现行的‘奸夫’是叫刘猛吧,听说他在六爷您手底下当差也有个七八年了,今天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陆以蘅现在跑到府尹大牢要求江大人做个主,审一审那小流氓,不为过吧,只是不知道审出来的,是我三姐呢,还是您六爷了——”
这盛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谁没贪赃枉法,谁没行贿受贿,重刑压身想活命的人自然会愿意“口不择言”,得,再抖出几个同谋,再抖出几两银子,做个污点证人,做个被迫陷害,就说——喏,江大人,江大人您不也收过六疤指的银子嘛。
对簿公堂,谁会信?
“府尹大人会因为一个地痞替您六爷讨公道吗?”陆以蘅的话轻飘飘的,却一针见血,扼住命脉。